[诗人版图]哑榴的诗

哑榴

我一直为你保留一粒种子

爱人，孩子
陌生的长辈。有时候

我失忆了。忘了我是谁
一个人蚀心地痛苦之后

青春的荒芜
耷拉着
一粒神秘的种子

哑榴

手工

玉指蒜削。绣过
二月花

尺子，剪刀，缝纫机
一名裁缝少女，瓜字初分
独自离乡背井
加班加点不分日夜
试图剪断命运里的“穷根”

为父治病，偏偏等来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的稻草
看似弱不经风的瘦肩
为母亲撑起破屋漏风飘摇的家
弟弟，妹妹的学费，横亘着一个个天文数字

他不忍看见瘦成皮包骨的姐姐
辍学，打架，爬上远行的火车
只因有人侮辱了他的姐姐

“你的毕业红本是姐姐的命。”一一
几度雪花凋落
她盼来了锦衣还乡的春讯
有些扭曲变形的手指

硬是将爱情裁剪成
一朵暮春的，胭脂红

哑榴

被风吹落的黄昏

风吹过田野
不见了欢声笑语的收割
不见了张灯结彩的庙会
火，烧毁了几间破庙
光头和尚遁入山石后面

石隙里，悬挂几片袈裟
那是敛走的最后几丝霞光

哑榴

花木深

一条气根连接着浊与清
禅心
一点点变得透明

悲与喜
来回所经之地
将气泡抬出水面

其实，这水更似一种隐喻
一朵睡莲
他正躺在山石之上

鸟，啄动光影
钟声，吹不起波澜

哑榴

茧

丝丝缕缕
吐这一生华丽的寂寞
醉心
一度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
也蚀心
读不懂你空落落的江山

饕鬄人间早已一鸣升天
土著与金殿
到底哪一间更适合于你
韬光养晦了然于胸

你不再选择隐身
以一袭歼飞横空出世

哑榴

农人

孩子们
一个比一个靠不住
疯成了几朵山外的野花

一把野火烧过乱石堆
舍得花气力
毕其一生
也只是富饶了这片越来越厚的土壤
疯长的杂草

一日不扯
一日心里痒得慌
却扺不过，城里一个粗暴的电话

沧桑的眼神
始终离不开
一生最得意的作品

把腰虔诚地弯向
伶牙俐齿的，小芽

哑榴

风前书

影子跟着枝丫
布网
花。果子。也有自己的影子

风。终究一无所获
他是唯一被滤掉的

哑榴

采摘葵花

痴痴地
仰望
你不止是崇拜光

这一刻，突然失去了什么
一把镰刀
用锋利的瞬间，赞美你

你倾听他们
默默无闻
内心的籽粒。身躯不堪重负

转眼。拄着空旷的大地
孤独地，告别西沉的落日

哑榴

房间的尝试

裸体
隐藏在一床被子下面
一揭开
便看见伤疤

我们一次次裸着灵魂
对话

有时，在屁股下面摸出
一针锈花针

细微的，看不见的
扎心的
也是穿肠，挂肚的

哑榴

栗树像伤疤在周围隐隐出现

河流死于一场瘟疫
死在天空的鸟
啄破了
扎堆的刺球

栗树只是一只破碎的坛子
鸟，更似一些伤疤

鸟，在坛子里
鸟，在坛子外

哑榴

岸，只是一个逗号

岸，只是一个逗号

爬上来
爬过去
一朵浪花

哑榴

清明

一次次从霓虹灯下逃脱
去祭拜厚土

那里长出了先祖的名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在密林绊倒我的只是一块小碑
久远的风雨模糊了小战士的姓名

他是谁？为何失联在这莽莽山林
几块木板订装，敛走了旭日青春

唯独那无名小碑旁开着的杜鹃
年年为他祭上一束血艳的思念

刺目的几座豪华的墓冢前
摆满了数不尽的冥币，美元，美味珍馐

仿佛一场镶金裹玉的，幻像
正思忖这一堵堵圆形的水泥空壳

倏忽，隐秘山林里又传来一声亲切的问候：
“可记得先前你我同在险恶的人群结伴而行？”

坟不在高有士则名土不在深有情则灵
一颗孤胆，无名也罢

哑榴

凝固的弹洞历历在目

大使馆的，殇
南海的，撞
一粒复仇的子弹哭不出声

雨纷纷欲断魂满怀亏欠
先烈们走在前面

手把手心比心
教我韬光养晦
执著人间三分白

凝固的弹洞历历在目
一些泪从心底流出

哑榴

身体里藏着一瓣梨花

深不可测的瓶底
响起潺潺的泉声

那是一只春天的花瓶
雪，蝶，纷飞不歇

燕归来，雁飞去
岁月倒空了如花般的年龄

泉声犹闻于耳。一探头
瓶底竟然还泊着一瓣，白梨花

那是一只故乡的青花瓷
涂改不了的，底色

哑榴

清明不只是一场怀念

岁月
欠清明一万个亏疚

烧纸，献花
廉价地供奉着，坟头的虚伪

一场烟熏近似于走过场
谁听见墓碑上，小草的嘤泣

黑天鹅刮飞的天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攀比之风，扔了遍地塑料垃圾
山灵。已不再陪他安息一一

那又是谁打坐尸骨，吟颂
在秃坡上种植白莲，兰花？……

哑榴

醉花阴


枝上
挂起一袭长风，一挥，一举

人瘦不过树
袖里袖外，离离，索索，尽是

薄荷的，凉
不敌人世，一声，轻咳

人瘦不过黄花
香熏，一地

残酒。无力再呷细雨

哑榴

拆痕


毛衣拆线
天空有个烟烫的窟窿

漏风的日子
炊烟被拆迁，乡音散了又散

人们怀惴着铅封的心脏
拆掉了尸骨，也拆不掉一脸土灰

总有几根脊梁，供奉泣血的诗词
拆尽千年以前的王朝

灰烬拆出几只魔爪
火烧过。圆明园

黑天鹅，飞舞
炮弹雨落在异国他乡

每日清晨，拆开打满补丁的大地
是谁，伸出一只抓手

又一番神探操作，盗挖
旭日

这时，思想也亟须一只抓手
向内，拆散一些东西

在大脑里注入新元素，修炼灵魂
五彩的焰火，烙印泣血的国殇

鲜活的意像，绕指
编织山河，不见旧痕

哑榴

此极彼极

此极，浊而肥
雾霾让人看不清足下
也拎不起

刚从齿轮上，淘汰的
一日

在此极与彼极之间
有一根无形的链条
驱动

瘦月瘦着瘦着又圆了
那是，彼极

刚从山，水里，钻出的
链条，走在回家的路

又一日
被风，花，鸟，洗亮

哑榴

光从黑暗里

光从黑暗里抽出穗子
也长出蘑菇云
盐和海水
长出骨骼，化石，坟墓，废墟
黑油油的历史
长出叶子和花朵，拓荒的诗歌
暴风长出飞鸟
繁星密集在更深层次的“忧患”

泪，血
容纳慈悲
撕裂瓶颈

溜光了时光漏斗的沙
生命挣扎于一只漏底的瓶子
光从阴森里曝光空洞
也长出枯树
腐蚀根基的熟土
醉生梦死
淤泥里的莲花逃不出怪圈
死士夭折，殉国
泥石流，惊悚
出卖鲜花一样的灵魂

光从灰暗里抽出，新芽
蜕飞。小翅
并未省略漫长的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