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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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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迎春自选诗歌十五首
@微雨洗过高原
微雨洗过高原,牦牛背上的异乡如此辽阔
乡愁于藏装的下摆摇来荡去
散落在草地的藏绵羊,涟漪着一圈一圈边地景象
冰雪堆垒成的世界,呼喊埋于雪下
一年一年,左手故乡,右手异乡
开满向日葵的田埂吊挂在钥匙扣上
一把异乡的锁,打开被撕裂的人生
而下弦月于窗畔,递来故乡的豌豆荚
默念
渡头柳丝,拂过声声摇橹,木浆挂着老去的水藻
老去的还有睡在稻壳里的村庄
一曲离歌煮进酥油茶
我的菜园茂盛,孤独开成花,又泥泞成泥
只余青苔沿阶而上
流年似水呵
一茬一茬秋风,我陷进深深的皱纹,难以呼吸
@在他乡
四支粗鄙的木棍支起异乡岁月
搪瓷茶缸扣住日落时的唏嘘
中年的日子,在钥匙扣上摇来摆去
生活是一个泥团,在手上揉捏
偏了尺寸
于一根白发上踮起脚尖,眺望
母亲,挂在药罐上,陷进越来越深的皱纹
父亲,吊在酒瓶上,晚年裹进一匹叶子烟
白发满头的农谚和缺口的犁,拖在老牛身后
披着蓑衣的村庄,贴满风湿膏
一个想法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五分自嘲,三分不甘,二分无奈
足矣。夹在石头缝里的生活,有花有月
有家可想
拈一片稻田,三钱感伤,煮一壶离愁
看晚霞,一点一点绚烂,一点一点孤独
@孤独,像晚霞一般绚烂
黄昏从天井塌陷下来,风里飘荡的落花,一点一点心碎
异乡
在淡紫色窗帘上轻轻晃动,体内的碎片越加尖锐
是怎样的年月?
门在开合之间,少年已成白头
羞于启齿,这巴掌大的人生,灯火一直在山那边
孤独叠得整整齐齐
花园落红满地,苔痕深深,举起过的眺望和呼喊泥泞成泥
而江海茫茫,一条道路在手上折来折去
怎样才能到达?
不想盲目却一直在盲目
腰身佝偻,挂在睫毛上的乡愁越来越沉重
故乡和异乡,该如何摆放?
哦,孤独,像晚霞一般绚烂,七分苦涩,三分美丽
@木槿花开
木槿花开,在篱边,在异乡
淡紫、粉红和洁白,花朵状的呼喊
她朝天空举起黄昏,举起孤独,和异乡的重量
一年一年大地推陈出新,时光
打着星月的灯笼,把她带往季节深处
总在向晚时分,体内的深泉潮汐暗涌
这漂泊的、低处的生命和渴望,花瓣托举着
这缓慢而不可遏止的凋落,还有伤害
挣扎,一次一次滑入水底
露水的珠泪,打湿花蕊的睫毛
但她总在夏日,举起绚丽和香味
举起绚丽和香味掩盖下的累累伤痕
举起渺小的眺望,和心痛
而无人走来,时光把她抓在手里捏来捏去
哦,这多孤独,多自由:慢慢地开,慢慢地凋零
@在时光茶楼
—— 兼致黎阳
围着诗歌坐下来
茶里泡着修辞,便有了陌生化效果
这关外来的汉子,竟有如此细腻的韵脚
把一首诗歌的毛坯,打磨亮堂
驼铃叮叮,透过尘封的泥墙
雅拉河水,跳荡马帮的幻影
2015年7月的某个夜晚
在时光茶楼,两粒沙尘,碰过头
一切都是如此苍茫啊
日子是握在掌中的冰块,化为乌有
骨头老化,有春泉荡漾之声
灰暗的人,试着在诗歌里亮一下
@弃妇,或者其他
垂肩的青丝,夹了白发
弯月形的牛角梳一遍一遍梳着寂寞时光
烟熏色眼影,画浓了心事
樱桃红唇膏,涂红了哀伤
爱上了雨丝和星月,他爱的雨丝和星月
爱上了柠檬和咖啡,他爱的柠檬和咖啡
陌上花发,折下来的春天插在花瓶里,带着哭声
细雨燕双飞又谢了林花和春红岭上的草又绿了
月光照进不眠的三点钟和他留下的时光碎片
哦,他早已远离,他手指上的烟草气味早已远离
远离了,在江南,水做的江南,细细的柳叶
细细的雨,细细的青石小径走着他和他的妻
他撑着伞,她挽着他的臂,喁喁细语
哦,他早已远离了,在没有她的江南
祖母绿的耳坠,晃动了无奈
淡紫色的手镯,套住了孤凄
细瓷的容颜,生了皱纹
掌心的粉底怎么涂也涂不平这一脸的沧桑
@生命如此苍凉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 题记
再也不可挽回了
她在落叶中抬起头来,带着铁锈的味道
那些不停分叉的情感,人事,模糊的路
搅起的漩涡一次一次漫上来
她一天比一天空下去,空下去
像一朵云,没聚拢,又散开
“人生就如一片布满虫眼的青菜叶”
她无法说服自己
那些岁月的浮萍,一掀就是荡漾的痛
她在缝隙里暗暗用力,却爬不上来
没有一根稻草,漂至眼前
没有一句祷词,是她的救赎
只有如此了,只有季节把她带走
她也有过隐秘的春天
她试图发亮的骨头,丢弃在风里
@隐秘的雷声
她抱着一块谎言的石头,逆流而上
事件浮上来时,她沉了下去
她还在余毒里,秋天就到了
症状一点一点加深
而她还没有打开过
她的春色在等着一把药片
她反复抓住几个发痛的细节
被影子推来搡去,在漩涡里出不来
妆台上的胭脂是哪一年的情节?
她恍惚记起也是爱过的
木瓜样的乳房已经熟透了
“即使是伤害,爱过就够了”
这么想着,她走上台阶
几道皱纹纠缠着,把她拖往深处
留下了积雨云和隐秘的雷声
@她朝一粒药丸弯下身去
她总是一次一次丢失自己
她体内有一架逆行的时钟
后来,她朝一粒药丸弯下身去
起身来,枫叶就红了
阳光明晃晃的,大雁的哀鸣
唤醒她体内的一条道路
“世间养成的结石,是该排出了”
她推开事件,从缝隙走了出来,看见秋色
她开始在田野里飞奔
白发追上来了,她无法抓住那一缕
恍惚的春色
飘荡的长裙一路洒下哭声……
无处可逃了,她体内取出的花蕾
散落在枯草间,黄昏雾蒙蒙的
皱纹忽然汹涌起来,把她淹没了
@四月的天空是如此的蓝
消息传来时,秋色一波一波涌进了村口
她从菜花田里出来,一切都安排好了
人们默默留出了位置,盛放她的哭声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她以爱着一方土堆的
方式,爱着那个死去的男人
她打理着菜畦,一坡土豆
他留下的杂乱的人间
有时穿过弯弯的田埂,到他坟前
站一会,随手拔除几棵狗尾草
或者烧化几刀纸钱,和他说话
一年一年,油菜花把她的悲伤重开一遍
皱纹围了上来,她病了,盖着被子
像是一片枯叶盖着一根枯枝
四月的天空是如此的蓝,有人向她提亲的时候
她才明白,她已死去多年
@雕塑者
黑暗中,他像一束熊熊的火焰
绝壁之上,他摸索着几个闪光的词语
霓虹,古寺钟声,带月的水缸
隐而不见。意象,随着喷涌的血液
左冲右突,一个长句掐住了喉咙
灵魂的颤抖,极致的体验
仿佛行走在两排犬牙之间
又被一个修辞送至山巅,杜鹃花海
他轰一声爆裂,飞溅的字符
一缕柔和的月光拉着他飞升
迎面是天堂的荣光,忧伤和苦难
如他褪下的衣袍留在凡间……
雕刻者握着笔:一把小小的刻刀
在语言的大石上,凿出一首诗
他在诗里一次一次活了过来
@船灯
瓷器的碎片,钉入落红的黄昏
河湾寂寂,无帆影驶入
迷茫恍惚的光在荡漾
一山落花是带不走的春色
袅娜的晴丝恰似恍惚的记忆
死去的游鱼泛出水面
他敲着丁丁的瓷碗,在地铁入口
四周匆忙的衣裙滴下暮色
手,要抓住最末一丝光亮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事物的陷落
春天的花裙子消失在小巷深处
灯火也难掩暮色的苍凉
一年一年从河湾驶过的船灯
在墨汁般的夜色中逐渐熄灭
而白发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杀牛
地点选在大伯家屋后,那儿有片石块铺成的坝子
牛,拴在榆树上,黄铜色,像座金色的谷仓
山下铁耕牛的轰鸣,把它推至生活的边缘
它不反刍了,刀子们,在身后商量
大伯,父亲,还有幺叔,像三把雪亮的刀
祖父,弯成虾米,在这个家庭的边缘,沉默着
他和老牛,在贫瘠的大地,耕出了,温馨的炊烟
现在,他的意见,像拴在一边的老牛,多余
他们终于谋划好了一次谋杀。先用两根绳子
拴住牛脚,将这机器时代的累赘拖翻在地
一柄尖刀抹过牛脖子,血,喷出半径两米的彩虹
大伯又在它抬起的头上,补了一铁锤
灯泡一样的牛眼,最后一抹余光扫过背转身去
颤抖着的祖父。一把尖刀已划破了肚皮
那些肠肠肚肚一股脑儿滚出来,冒着热气
压碎了,泡在血泊里的红月亮
@二更以后
一颗尘埃,坐在
一滴水上,仰望
星辰陷落,我的口袋
装着发亮的传奇
一颗尘埃
背着一滴水,奔波在沙漠
种下一条道路
被道路囚禁
火星飞溅的孤独
被一句诗收藏
我在川北
酒杯溢出通红的醉话
二更以后
我在青菜叶里打开故乡
@从大慈寺至安宁山公墓
一句经文吐出最后一口气
是该去安宁山公墓了
一生的躁动,装于小小的骨灰盒
小小的骨灰盒经过大慈寺外墙
念珠拨动的声音跌落尘埃
一生的疼痛,在骨灰盒里小憩
从大慈寺至安宁山公墓
106路公交车像一具狭长的棺材
一座座墓碑等候主人
42平米的房间像个骨灰盒
我藏于其中,每一天
世界拖出我的骸骨,再焚烧一遍
本文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eb653a350102w1yp.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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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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