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仪

　　李仪简介

　　李仪，网名西部散人，天津作协会员，太阳树文学网代站长，自1977年先后在《人民军队》《天津日报》《今晚报》《中国环境报》《西北军事文学》《当代国际汉诗》《延安文学》《读者》等报刊发表大量散文、小说、诗歌等作品。散文《黄河绝唱》获第二届“延安文学·散文奖”。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1926133491

　　　　　　　　　　　　　　　　　　　　　　　　　　　　　　　　　　　　　　　　　　　　　

　　时光中，那一次（组诗）

　　题记：1970年，我以一个知青的身份，来

　　到位于黄河边上的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

　　开始经历人生的各种第一次......

　　《那一次下雪》

　　在北方，下雪

　　并不奇怪

　　可是那一次的雪

　　九月啊。九月飞雪

　　多年后还时常想起

　　出工的时候，我吹的是上课号

　　——号谱里没有出工号

　　号声让人振奋，比打鸡血还要有效

　　拖坯的创造奇迹

　　垒墙的加快进度

　　谁也不会在意天气

　　天气也不在意人们

　　可是天知道它在蓄积什么

　　似乎有多大冤屈

　　就像人们哇地一声哭

　　转眼，黄河两岸

　　漫天雪花

　　我，惊呆了

　　不知道该不该，吹

　　下课号

　　《那一次过年》

　　那一年，特别寒冷

　　天上的云彩冻住了

　　地上的黄河冻住了

　　布拉滩的泉水冻住了

　　兵团知青的心冻住了

　　那一天，准备过年

　　男知青少见的洗起了衣服

　　女知青轮流在屋里做卫生

　　有人被派去帮厨准备年夜饭

　　我打开唱机，广播里

　　传出林海雪原

　　那一晚，除夕之夜

　　有人围在火炕上，听京油子小金

　　讲梅花党的故事

　　有人把一个绍兴知青堵在屋角，质问

　　为什么告诉大家“小年生”是“你好”

　　有两个年龄大的知青，躲在伙房的砖烟筒下

　　借着余温说悄悄话

　　我睡不着，生平第一次点起一颗烟

　　看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窗外，天上的星星冻住了

　　只有知青的心

　　冻住了又化了，化了又冻住了

　　《那一次，我被装进闷罐车》

　　那一次，我还没积聚起一个军人的热情

　　就被装进闷罐车

　　和许多货物挤在一起，唱着红歌

　　去执行新的任务

　　出发的时候，在兵团的知青连队

　　朝夕相处了两年的连长

　　塞给我20元钱

　　说一句：“走吧”

　　就把我推进了黄河

　　我抹去不光彩的泪水

　　刚迈出屋门，看见

　　男知青、女知青，早已排在一起

　　等待我的检阅

　　我的眼又一阵发酸，扭头就跑

　　像一个逃兵

　　黄河（组诗）

　　《黄河》

　　巴彦喀拉谷地的风

　　轻抚着高原柔软的腹部

　　散发着清香的乳汁

　　不待吮吸，汩汩地

　　流向一个壮实的躯体

　　从混沌中走来

　　只为远方的一个梦

　　那不断流淌的小溪

　　最终汇成大河

　　一路向东

　　千万年的流水

　　千万年的脚步

　　千万年的曲折

　　——腾空升起的一条黄龙

　　我，就是从那波峰浪谷间

　　乳房撕裂开的声音中

　　听到母亲的呼唤

　　看见一个民族的图腾

　　《黄河的长度》

　　小时候，学会了用尺

　　在地图上行走

　　穿过高山，穿过平原

　　丈量出黄河的长度

　　长大了，学会了用脚

　　沿着黄河行走

　　穿过传说，穿过贫困

　　丈量出心灵的长度

　　黄河九曲十八弯

　　在岁月的怀抱中行走

　　穿过丘壑，穿过时光

　　丈量出一个国家的长度

　　《夜枕黄河》

　　水，起自天边

　　打着漩涡，呼啸而来

　　蛟龙争斗，卷起白浪

　　散发出苦味、腥味

　　长在河边的孩子

　　夜里枕着黄河睡觉，习惯了

　　管他声震耳膜，上下颠沛

　　母亲枕着土地睡觉

　　用苍老的声音，为梦中的儿子

　　唱一曲老掉牙的黄水谣

　　长大的孩子闯荡世界

　　一心想去看看外面有多精彩

　　哦，精彩来自旋转的万花筒

　　光怪陆离，令人目炫

　　受不了那霓虹灯的闪耀

　　顶着高梁花的孩子又回到河边

　　夜里，依然枕着黄河睡觉

　　却梦见一群孩子，拿着竹竿敲枣

　　把手伸进鸟窝，掏蛋

　　涛声阵阵，像雷一样响在耳边

　　雷声中，有狼在嚎叫

　　一睁眼，看见

　　流水依旧，自西向东而去

　　《雪落黄河》

　

　　血色的印迹，背负着

　　一只狼，在荒原上在黄河边

　　在干枯的芨芨草丛中

　　孤独地奔走

　　西风开始吹拂，吹成

　　漫卷的风

　　吹散了那一颗虔诚的心

　　吹去了身上坚锐的披甲

　　还有，曾经的希望

　　天暗下来了，不应是天黑的时候

　　河水依旧呜咽，在拐弯的地方向南扑去

　　黄土在两岸裸露，风早已把树叶

　　吹向远方，可是此刻

　　风却止住了，不知躲在哪里

　　纵容灰霾的天空飘落下雪花

　　是的，此刻，不是飞雪的时候

　　雪花融进河水，似在悄悄诉说

　　那只孤独的狼，站在疙瘩上

　　看河水拍岸，听雪落黄河

　　是的，此刻，不是封河的时候

　　两岸的黄土却已被大雪覆盖

　　只有几盏灯光，依稀

　　在远处闪烁

　　远处传来狗的吠声，从那

　　废弃的村落

　　那是河水漫过的地方，冰凌堆积

　　存了一个冬天的希望，发泄般

　　淹没的村落

　　所有的足迹消失了，连同青春的嚎叫

　　还有如歌的生活

　　只剩下远方沙丘的影子

　　依旧那么动人，感动着

　　一只失群的狼

　　在黄河拐弯的地方，雪

　　纷纷扬扬，漫天飘舞

　　一只狼，收拢放飞的风筝

　　看河水一片混沌，看连天的雪花

　　悄然无息飘落河中

　　《黑城》

　　中原人总提到西夏

　　说那是一个古老的王国

　　在额济纳，人们却说黑城

　　告诉你一个干旱的记忆

　　我到黑城去了，依山而建的城堡

　　只剩下被风沙掩埋的断壁残垣

　　看来，杀戮只是一个帮凶

　　楼兰的消失就是一个例证

　　——我们不需要第二个

　　如今，居延海恢复了来水

　　尽管烟波浩渺

　　往日的太阳不见

　　我猛地一惊——

　　京津一带的沙尘暴

　　是从西夏吹来的

　　《居延海》

　　居延的名字很古老

　　比它还古老的名字叫弱水

　　有句话，说是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告诉人们不可贪欲过度

　　弱水很轻，承受不了一根羽毛

　　可是多少年前，这里开进了汽车

　　人们坐在车里与鱼的骨骼对话

　　弱水断流了，湖底点燃告急的狼烟

　　当然，今天我再来

　　湖水重新积聚，只是总让人想起

　　嗷嗷待哺的孩子

　　《胡杨林》

　　胡杨是一种品格

　　胡杨林是一座品格的高山

　　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

　　一代三千年的命运

　　想想都令人热血喷涌

　　沙漠英雄树，化石般的物种

　　我只是想说

　　看到了那一片死去的胡杨

　　突然想起一只茶杯，如果把握不住

　　掉在水泥地板上，会发出

　　悲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