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页


大诗界论坛网刊

 主 编:卢兆玉
 副主编:山城子
 编委:与诗为伍
    沫若使者
    山城子
    蜀道人生
    天荒一隅
    王 芥
    陈 泯
    阿 洛
    立雪白露
    鸣 之
    庄晓明
    覃乙峰
    哑 榴
    卢兆玉
  编辑部
  主 任:哑 榴
  副主任:沫若使者
  本期责编:
     卢兆玉
     山城子
     与诗为伍
     易湄
     寒山红衣
     十姐妹花
     晓荷
  制作:天荒一隅


  发布:2015-12-29


 

 


没有一个骑兵·钱利娜

 


  *我噤声

  旧街巷和工业区有多少秘密
  祖国就有多少湖泊沉默
  每一个都幽蓝
  如伤口。又似绷带
  我噤声!角斗场上那块惊慌的红布是我
  带血的犄角是我,插在背上摇晃的戟
  甚至干枯了血迹的草坪,那扑向大地的
  祷告者,也是我!
  我噤声!

  *作别赋

  她念佛,恒河流在体内
  她将在看见它之前失明,经年的关节炎
  证明骨头还在,向她怒吼了一生的丈夫
  所剩之日无多,飓风将停止
  他没有哭过哭墙,拜过苦路。凶猜测基督
  长得像玉帝,在癌症部位念经、唱歌
  她的耳朵适时地聋了,听不到他的咆哮
  却被夜半的呻吟惊醒。唉,她不能
  替他疼

  她跪在梁山伯庙前,变薄的身体里
  准备了全世界的宗教
  ——她只剩下他了,请基督、佛祖、梁圣君
  随便哪个神仙,让她领回两对翅膀

  *落叶志

  向空山无数次投递简历的落叶
  对着霓虹迷路的落叶
  听夜虫点数客心的落叶
  车间里覆盖断指的落叶
  站在二十层高楼上
  向秋天讨要工资的落叶
  酒吧外伏在流莺脚下与之一起哭泣的落叶
  同枝却分居半世的落叶
  把棺决盖上的颂词念给尘世听的落叶
  雁鸣中翻着史书的落叶,时代迷离
  叶脉清晰

  人间有多少苦难
  故林就有多少落叶

  *甜

  把毕生勇气
  交给你眼角的一粒种子
  和你一起失眠,听蝙蝠
  彻夜扑腾翅膀
  抚摸我吧,我身体上的每一处遗址
  一条苦行鱼
  被你指尖的闪电救活
  从深陷于湖水的眼睛
  到开始松弛的每一道门
  像抚摸容纳万物
  却为几次后悔而变皱的丝绸
  整夜拉着我的手吧
  身体里飘落的樱花多了
  流到心脏的血,在夜里
  又凉了几分

  唯一的孩子,睡在我们中间
  他吃过彩虹、星光和我被蝙蝠弄伤的泪水
  神舔了舔他后,说:
  这孩子是甜的。我想
  那一定是遗传你的

  *鸬鹚

  湖面并不比一生广,绕不过的
  不是边际,而是浩渺的内心
  和她吐露的三重深影
  它不是鹤。鸣叫而出的幻影清扫
  日复一日的秋霜
  也不是我,为不可及的乌托邦
  消磨半生。候食的鸬鹚
  离独坐半日的妓女有多远
  差一部圣经,半个童年?
  还仅在一壁之隔?若它搁置觅食之事
  飞翔,就能越过
  在掌心种植荆棘的官员
  在麻将声里对骂的拆迁户
  画出我想要的天空和伦理?

  忘了它吧。即便从啊歌虽的喙中
  假想出一把大提琴,也无法安慰
  丧失暴动的心。它把一切秩序都练熟了
  机关的长廊。弗洛伊德的迷雾
  俯瞰万千蚂蚁沸水中打滚的检察官
  母性的河流。但每一个角色,都不像我
  我在何处?

  我是个弱者。面对只能低飞的鸬鹚
  像面对另一个自己
  充满了柔情

  *孤独者的五月

  旷野春草茂盛,一圣麻雀
  从废弃的水管中飞出
  凹陷又圆满的贞操
  衔着泥草,忙碌而哀伤
  那些空置之处,圆满处的缝隙
  都可暂时为家。它们细碎的鸣叫
  在飞,小小的阴影
  认识我的每一个伤口,但我的伤口
  独自旅行多年
  没有一所房子

  *没有一个骑兵

  开败的荷花,找到的每一个角度
  都是消逝。薪火燃尽
  与镜中每一对开始下垂的乳房
  分享着独立。对自我的封锁
  已经多日,吃素、冥想
  在失眠里把自己
  想象成一滴露珠
  我的缄默滚动,说与不说
  也不能与彼岸靠得更近
  不再对一只蜂
  掏出胸怀已久的蜜

  有多久了,我羞于说起爱情
  像一头结痂的鹿羞于说起鞭子
  在雨中,我胸前一万匹马释放于旷野
  嘶鸣、眺望
  奔跑吧,用雨水洗洗鬃毛
  若我回望,有没有一把草料
  可以成为我的故乡

  在地平线消失之处
  始终没有出现一个骑兵,右手执鞭
  左手向我捧出山茶花

  *持续的病历

  拣一个僻静的园子
  坐下来,损耗一棵树的
  是经年的虫子
  还是瞬间的花香

  他叫桂树,开得正好
  他会跟随一阵风
  落下花与叶,像一场
  又一场阵雨
  在雨中,他是被隔远了的钟声
  他是寺院,用一次相思
  砌一个台阶

  我坐在他身旁,不用相互递名片
  不用像一个外交官,把每一词语
  熨得整齐,滴水不漏
  也不用变成一只妖蛾子,飞舞、炫技
  “身体便是天梯”,不用为了取悦人的教条
  攀爬他的花蕊。这持续的病历!

  秋深了,我坐在桂树旁
  不再登高远望
  想着死亡是一场早就开始的旅行
  若我流泪,他会满地为泥
  并开出新的小花。有那么一刻
  这满目金黄,点点滴滴
  屠戮后的平静
  仿佛全为了我

  *彼岸花

  春天把一万种花朵递到火里
  炼出一千种开放
  它的暴力对第一朵花说,洗尽铅华
  脱去华裳。但我的爱情
  是被雨水弄坏的谷仓
  是饱满的果园,架着无人的梯子
  是弦上的手,忍住不发

  所以秋天捎来爱人
  美如虚妄。当他注视我
  眼睛就开出彼岸花,火红的勾连
  与明天的遗忘达成平衡
  当他抚弄肩膀,叶子就落下来
  当他亲吻,云纷纷退去,天空高远
  当他进入一朵绽放的花朵
  就会有一列绿皮火车
  把喘息当作歌唱,忘记终点是恨
  ——他多么厌倦铁轨,又忍不住夜夜敲打
  这身体的味蕾的哲学!

  他说,我们一拥抱
  冬天就来临,你渴慕的枝上空无一物
  每个伏在枝头哭泣的人,你都会以为
  是另一个自己

  *现代生活

  日复一日,我吟诗颂经的舌尖
  与政府大楼不断上升的台阶
  从两个方向和温度,消磨着
  又一个清晨。呐喊声,蒙克
  扭曲的脸庞
  安慰不了我骤雨未歇的屋宇
  在我与尘世的接洽之路上
  工匠忍辱榫卯
  已故去多日。钉子还在满世界喊疼
  我流出的血却是沉默的。绵绵群山中
  妇人的身体,是我。用旧的家具
  也是我。在短暂的一刻,请让我
  像遗忘的技艺一样美
  温润、木质的身休里安装着一面镜子
  “海棠太美
  不宜让她长得太高。”黑暗对我有诸多评语
  它驯服了一切,却无法驯服满天繁星
  在我眼中找到宝石

  土豆的爱情·秋水

  *一闪而过

  火车一闪而过
  眼前的一切事物瞬间
  被推向身后
  可我的眼睛还是抓住了她们——

  一群灿烂的小白花儿
  四月的春天,开在不知谁的坟头
  她们摇头摆手相互说着话儿,熙熙攘攘

  我暗喜:多好啊
  下面的人,该不会像我这样
  总忍不住想着土地和远方

  *土豆的爱情

  有时爱一个人就像土豆
  爱上一块土地

  不介意被埋葬,见不到光的手
  与手不必被拆开

  “哦,爱人,我从不知这黑暗
  令我们如此明亮”

  在暗中享受黑暗的黑,呼吸安稳
  根既是果,果也是根

  这世俗之美,这土地里长着的爱
  我是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一切都可以更加美好

  尘世是用来赞美的
  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仿佛从来就没人来过

  小院的草已长得老高
  它们注定为四季而生为生而生

  你的一声轻唤意味着什么
  从此我不再是我

  蓝天之下你雨我晴
  万物生长,世界多么美好
  我不必偏爱苦难

  *一只猫

  一只认字的猫
  与我相遇,且它会写诗
  在虚设之室,它写
  落地为泥的汗水或泪
  写前半生刻骨铭心的爱或爱人
  写锋刃上的疼
  及疼的边缘上的垂死

  认识我之前
  它不敢浪费死里逃生的幸运
  如履薄冰地活
  它终究不肯说出疼痛的源——
  一个也许悔不终生但命该如此的故事
  它总是说一半又咽下一半
  而舌头要听从主人

  人海中,它一眼认出我是
  可以相依为命的人
  它踩着浪而来,不懂风声鹤唳的危险
  我园子里的野黑莓
  比春天的营养更加茂盛

  它从树枝上跳下越过栅栏
  在 我的门口一次次用眼神填词写诗
  它听不到与我对视的目光中
  有金子流逝的声音
  它无法察觉它正失去的
  不仅仅是一颗听故事的耐心

  *五月之初·疼痛

  事实上,总是依赖一些事物而生
  土地、水、空气、爱

  黑夜的黑与白昼的白给出安慰
  如同月光和树影

  怀着病疼的人与储满诗意的身体
  异曲同工

  只剩下凌晨的风愿意弯下腰来
  倾听卑躬屈膝的说辞

  远方的人睁着失眠的眼睛
  执意要开垦半块沦陷的湿地

  五月,大片大片的森林
  正陨落为失踪的荒原

  *有一天

  这世间有太多美好,
  但多数时候,我只要看看闻闻
  最多抚摸一次就好

  有一天,和所有人一样
  我也会归于尘土
  前来看我的人会很少
  他们也不会写长长的悼词
  留下的泪,无非
  是遗憾对活着的我不够好

  还有几个和我灵魂对过话的人
  他们会深深低下头,轻叹
  多好的一个人呐
  我竟错过了

  而我会释怀每个含泪的人
  默默长出遍野的新草
  吹起了阵阵清风

  *好吧,就这样吧

  好吧,就将这浑身带电的疯子打入冷宫
  令自己安静和节制
  与阴翳的天空整日整日发呆
  直到枯萎
  突袭而来的风暴及风暴里的波澜
  糖果和盐,雨水和汗
  统统按进一首诗

  再压上顽石
  最好是只活到一百九十九岁的石头
  然后与我一同化为一捧黄土
  这之前,我会狠狠记住一个人并使劲地活
  黎明前点燃的风,我会熄灭
  至于被撩乱的头发、眼神和裙子
  会影印成册,留念

  我的心,让它从此变为木制的
  一个名字将入木三分

  *青菜玫瑰盛开之时

  事实证明,玫瑰
  并不定开在玫瑰之上

  昨夜,上海青微微隆起的小腹
  在我的刀锋下开出
  两朵玫瑰
  翡翠之光被她们含在体内
  却不声张
  当价值观被不断异化成各种饥渴
  她们天生的淡定
  比任何事物都更抚慰人心

  盛开的样子,也坦然得
  让我脸红——
  我还没贮备好恰当的骄傲与之共浴
  人间最圆满的月光

  *用耳朵呼吸

  相邻却不能相聚
  如隔岸观火而火势过于凶猛
  只有等生灵火中重生

  我的耳朵开启新的使命
  来自特定时间和地点的疾风细雨
  教会它们呼吸,以免
  茫茫海浪涌入的一刻窒息

  春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带走桃花。我的世界
  依旧顽强地在一个个句子里打开

  一首诗,是黑夜与情话咬住的
  两只耳朵。慌张或淡定
  一再当作人间的罪魁祸首被误读

  *公开的隐秘

  到处是公开的消逝
  隐秘的死因
  我厌倦自己无处发力的交拳头
  也害怕有一天
  有些死亡跟我对命运的玩忽职守
  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我怎么舍得
  大海波光潋滟的神情
  鸥鸟起飞和降落总归洁白过北方大雪
  它们多么无辜
  它们,从没亏欠过我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