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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故乡情结·觅雪嫦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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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被关进牛棚后,妈妈带着我们姐妹三个被遣送到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村。记得那个村子叫“靠山屯”,那一年我九岁。
  
  父亲在牛棚里关了四年零九个月,放出来时父亲三十多岁,但头发却白了一半。回家后谁也没有想到,父亲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家搬回“老屯”,那个曾经生他养他的故乡,他管那里叫“老屯”。
  
  当时我们对父亲的做法非常不理解,觉得在“靠山屯”和去“老屯”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农村,都得在地垄沟刨食儿吃,没必要搬家折腾人。
  
  但在这个问题上父亲是相当的执拗,任凭妈妈磨破了嘴,父亲就是不答应。最后“靠山屯”的老乡用一辆马车,在一个拂晓的早晨,天空飘着雪花。马车拉着我们一家五口和仅有的一点生活用品,经过三天两夜的长途奔波,才算把我们一家送回了“老屯”──父亲的故乡。后来我才知道那地方叫程家窝棚。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父亲当初的做法非常正确。在以后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中,父亲都能得以逃脱。是故乡人保护了他,故乡人用他们的纯朴、善良、宽厚保护了他。
  
  我在被父亲称为“老屯”的地方生活了八年,虽然那里保护了父亲,又有他的亲人,有城市难以觅到的田野风光,但我还是不喜欢那地方,那里留给我的只有苦涩和迷茫。自从下放到那里,我就做梦都盼望着离开。
  
  终于父亲的错案得以平反。我们离开了“老屯”。全家又搬回到先前生活过的城市。我觉得这才是我的故乡,什么“老屯”?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从心里讨厌那地方。
  
  父亲却不然,他对“老屯”梦绕魂牵,每年都要回去一次,退了休回去的次数更勤。无论我们怎样煞费苦心千方百计地“阻止”,但是都没用,真是“归思难收”。有一年大年初一,他老人家就踏上了回故乡的征程,气得妈妈没好气的说:“谁都别拦他,他的魂丢在了老屯”。
  
  有时我问父亲,千里迢迢的回去干什么?父亲的回答出乎意料,他说:“老屯的水能治病,每当我觉得身体不舒服,浑身没劲儿时,只要喝了那里的水,就会神清气爽。”我不相信“老屯”的水会那么神奇,但从那以后我们谁都不再阻止父亲回“老屯”。
  
  平时,家里的旧衣服多,没地儿放,准备处理掉时,父亲都要阻止,“千万别扔,留着,等我回“老屯”时带上,我上次回去时看见你四奶奶的孙子狗剩家困难,下次我把这些衣服给他们背去。”父亲每次回“老屯”都要“满载”。我们劝他少拿点,说农村现在也富了,谁还稀罕这些旧衣服。父亲说:“你们是不知道,富了他们也舍不得穿,有了钱还要攒着盖房娶媳妇呢!”
  
  前几天,“老屯”来人说了这么一件事。“老屯”的那个瘸队长,是唯一一个在当时视父亲为“阶级敌人”的人,曾经用鞭子抽过父亲,父亲的脖子上至今留着一道鞭痕。那次回老屯,看到瘸队长的瞎儿子没穿上衣,在秋风中发抖,父亲竟然脱下自己的外衣给瘸队长的儿子披上。“老屯”的人说父亲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父亲却说:“人啊!最难做到的就是以德报怨,冤冤相报何时了?”父亲认为:一个人可以没有钱没有权,但绝对不能没有善良。父亲说一个人没有善良,那还是人吗?
  
  父亲说是故乡的水土养育了他,在最困难时是故乡接纳了他,所以,故乡的一草一木他都觉得亲。实际上故乡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交通极不方便,要步行二十里才能听见火车的叫声,再走十里方能看见火车。就是在那片贫脊的土地上,培育了父亲的善良,同时也种植了父亲的希望,他希望故乡快点富起来。
  
  那次父亲又准备回“老屯”了,在动身前的几天里,他老人家天天做着准备。“这包衣服给“光棍”王振山,没儿没女,怪可怜的;那双皮鞋给铁蛋他妈,四十岁了还没穿过皮鞋;这块头巾给老姨奶外孙女兰子,那丫头才爱美”。父亲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就在父亲打点好东西准备动身时,一场重感冒使他老人家住进了医院。病床上的父亲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吓得我日夜守在病床前不敢离开半步,心想:这下怕是熬不过来了。那天我实在太困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父亲在和谁说话,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父亲坐了起来。我发现床头柜上放一罐水。我立刻明白了,是故乡的泉水,是四奶奶的孙子狗剩进城打工顺路带来的。狗剩说:“全村都知道老爷子喜欢喝家乡的泉水,我奶奶说城里啥也不缺,就带一罐泉水吧,你王大叔会高兴的。”
  
  说来也怪,父亲的病果然见好。但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那天刚一出院他老人家就急切地踏上了回乡的路,任谁劝都没用。父亲说:“等身体完全恢复了我就回来,身体不好就不回来了,在那里陪你爷爷奶奶,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送父亲上火车站时我哭了。望着渐渐远去的列车,我大声的喊“您会回来的!”这时我明白了,在父亲的心中有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这就是故乡的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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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成诗界论坛网刊 发布时间:2011-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