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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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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8 09:57: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吴河古村落
文/哑榴

白崖寨,始建于元朝末期。位于安徽省安庆市宿松县趾凤乡境内的白崖山上,因建于白崖山而得名。作为一座历史悠久,规模宏大的军事古寨堡,被誉为“南国小长城”。白崖寨离宿松县城并不远,因为生计忙碌我却从未到过白崖寨。读了有关白崖寨的报道,也常常梦见“一串白牙/咬着700年风雨,从不松动/山下,太平军杀声撼天/寨几欲破一一/山上,仍可听见史可法俯身一探/大声疾呼/问英雄是死,还生?!”“红二十七军的血/浇透奇石,长成烽火连绵的样子。”没有去过白崖寨,对它的印象也止于想象,根据想象写几句分行文字总会感觉有些空洞,缺乏自己的情感,总想将这几句分行拓展成一首属于自己的诗歌,想亲自去一趟白崖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宿松大鼓书非遗传承人贺笃洪,被他精湛的演绎和对大鼓书的痴迷热爱所吸引。他说家在趾凤吴河,重阳节回家去看看八十多高龄的老娘。我想用“误入吴河”来形容这一趟悦心的旅程,因为我想去白崖寨却未登,却去了吴河,发现了一位沉睡在大别山南麓的睡美人。下午五点多从宿松北站坐公交,到凉亭接近六点了,有点晚没有车去吴河,他遂找到一位熟人,驾驶一辆电动汽车,沿着九曲山路,经过一片灯火氤氲的趾风街,再行了几里路程到了吴河。
贺笃洪的家,就在公路边上。门前,横过这条公路,便是一条流淌了千百年的清澈的河流。晚上,他用鸡蛋炒了豆粑,匆匆吃过。我们与满头白发的母亲聊了几句家常。聊了些什么也记不甚清楚了,大致是说了她吃素,晚上吃了粥,叫我们将煮过的鸡全吃了,明天一走没有人吃鸡。还说地里的山芋明天起早挖一些回家。吃过饭,贺笃洪上了二楼,摆起架子鼓,一个人说起了鼓书。
贺笃洪的普通话并不标准,一口地地道道的乡音。他告诉我他的徒弟在抖音有几百万粉丝,而他自己粉丝远不如徒弟,主要原因是普通话不标准,外地人听懂的人太少。但作为土生土长的宿松人,我听他的鼓书却感到乡音缭绕,乡情浓郁,乡味十足,颇具功力,火候到了。甚至我想用“炉火纯青”来形容我听完一场鼓书后的感受,这个炉是他那颗热爱这门艺术的心,这纯青的是他演绎的丑恶入骨三分,他演绎的正义也大快人心。牛头马面。牛鬼蛇神,在他的指挥棒下,群情激奋,群魔乱舞。贺笃洪翻破了几本厚厚的演义,也自酿了一壶又一壶葫芦里的新酒,句句不脱乡音,韵脚,只用半秒钟思考,半秒钟翻唱,哇哇哇呀呀呀喝喝喝呼呼呼突突突噜噜噜,烽火烈烈,万千奔蹄,烧棺破竹。鬼魅魍魉,人世百态,惟妙惟肖。敲一棒子,飞镖,掷钹,让人醍醐灌顶,哑巴翻白,飞魂走窍。他的鼓书也可算得上吴河的一绝,也是为吴河古村落风景锦上添花的形而上的风景。他说“大鼓书宗旨,宣扬忠孝仁义礼智信,鞭挞怪力乱神,魑魅魍魉,说到忠臣良将,听者无不群情激奋,说到奸臣恶吏,听者无不切齿痛恨!”。
此刻,万籁俱寂。面对窗前一轮皎月,他一个人酣唱起来。我要趁着这月下迷人的夜色,去独自欣赏一下吴河美丽的夜景。出门没走几步,便与吴河古村落前屋古民居不期而遇。后来得知,整个建筑群占地900平方米,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布局和结构,共三重院落,内有房间34间,围绕6个天井分别布置,形成前后左右回廊式,两边厢房有大门、二门。民居前是一个不很宽阔的广场,脚下的青石板路有些光滑。广场上有一个圆形的池子,池子上建有别具一格的亭子,老藤围栏,飞檐翘角。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山上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注入到池子里。在我的身体上,映照出一层恍惚迷离的光影,让人置身于仙境一般。我正在疑惑怎么没有见到一个人,便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了,似白猿一般,谁呀?他问道。驾笃洪的朋友,我如实答道。也许是夜真的有点晚了,他没有多问什么,也许我声音太小,他没听见。便如白猿一般,消失在眼前。
第二天,我一个人早起,便出了门。贺笃洪说他上午要去地里挖山芋,不能陪我。我一下子便跨进了吴河前屋祠堂的门槛,穿越了时空。吴河村古村落距今已有800多年历史,这些保存就完好的古建筑当属建于清乾隆二年(公元1737年)。令我惊讶的是前后三重院落都被时代烙印着深深的痕迹。一个时代沸腾的记忆,“人民……人民……”主席的语录用黄色的油漆写满木柱,和围绕着天井的四壁。油漆仍未掉色,几十条语录现在读起来仍是那么语重心常,我一句一句地读了个遍“人民……只有人民……”。“毛-主-席-万寿无疆。”挂在正厅上方,也是一点也未掉色。
不知何时,一位村民闪到了我身后,我仿佛正有很多疑惑想问清楚,天上便掉下了我的解惑人。他跟我说起吴贺氏一段惨痛的历史。吴贺氏宗堂上的祖先因为替陈友谅筹粮,惨遭朱元璋灭门,仅余一位死里逃生的母亲,抱养一株血脉,才得以让宗祠的香火得以延续。铺地的石条石块厚重无比。难以撼动。据村民介绍,上面一条条裂缝即是被大炼纲铁时期的熊熊大火烧烈。站在这寂静的宗祠,忽然感觉内心被一团烈焰炙烤,群众齐扎扎的拳头、吼声,震得瓦梁上的粉尘噼里啪啦作响。
我知道这位村民一定知道这间祠堂更多的秘密。我是一个猜谜者,而他便是谜底。他话锋一转,向我说起一个英雄的传奇。贺福林:四零年当兵,四一年入共产党,他便是解放军侦察排长吴振华,与黄埔军校出身的王政委兄弟相称,并肩作战,抗战六年,直到王政委牺牲,他拖着一身血染的战袍,躲在这片山林,忍不住饥饿,下山,解甲归田,从此隐姓埋名,九十岁,青山埋忠骨。我只能简单而大概地记下他所述说的内容,他是知情者,我也忘记了他说过他与这位英雄的血缘关係,但我记得他说起饥饿,就在他手指着对面的山坡上,饿了几天几夜。当时国民党正在祠堂里开大会。这给了我一个更大的疑问?从英雄到平民,隔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我的浅陋不可以妄加揣测,只想如实地记录这个小小的引子,留给挖掘的人们。
前屋祠堂只是吴河古村落的一个缩影。出了门槛,几位留守老人搬了椅子,在那座横跨在河流上面的小桥头,晒太阳。这是一座木桥,一座连心桥。桥上也建筑着一座颇具特色的亭子。我忽然想起乌龟晒太阳的情景,但绝不是贬义,乌龟是长寿的象征,而吴河村便是响当当的长寿老人村。一位老人说,山上一窟清泉被皇帝钦赐“菊潭流芳”,我决定上山去找一找这窟清泉。
一路上,青砖灰瓦马头墙高门楼,掩映在大别山南麓的怀抱。溪水处处清亮见底,小鱼儿流过石崖的缝隙。小溪也直接流淌到各户的水缸。长寿村的老人白发稀疏,留守“乡愁”。我在一位白发老奶奶门前停下来,她一个人在家,用刀切着一只南瓜。老奶奶今年八十有五,一个独居。说孩子们都在外地。最喜欢吃的是稻米南瓜粥,一只大南瓜吃了好几天了,今天剩下的全部炖了粥,这便是一天的食物。老人头发似雪,身体微福,脸色有种山里人特有的白皙,犹带一丝红晕。也许是高龄,切南瓜的手微微颤抖,直到将它切成片。想必这山里的南瓜吮山露吸矿质一定饱含着长寿的因子。山芋,南瓜,白粥,这些简单的食物便是长寿村老人们的主食,这让我匪夷所思。素食寡欲,比起饕餮肥肠酒足饱饭,长寿的天平肯定倾向于前者。当然,与山里芬芳宜人的空气也脱不了干系。抬眼间,屋檐右上方两棵巨大的树木从山头伸出头来,老人说那是两株千年古木,椴树和青冈栎。她还跟我说起,以前,那棵青冈栎的果实掉落一地,从草丛里拾起来一箩筐,年年打豆腐,味道特别清香诱人。但年纪上了,也爬不了那坡。加上有一年那棵青冈栎被雷劈中,着了火,树干都烧空了,挂果也稀少了。还有这等神奇的事,我决定上山去拜见一下这两棵千年的菩萨。
我也不忘向她打听那窟清泉,被皇帝御赐“菊潭流芳”。老奶奶说现在山泉都流入了家家户户的水缸,也不再到那窟清泉去挑水。她指着上山一条羊肠小道,一条小溪,就在那个山头下边。茶花开在鹅卵石垒砌的苔墙上,像一只只凤凰展翅。生姜沐在青砖瓦砾上的绿荫,养生。古居门前后院冷不丁冒出一丛丛春兰、夏兰,羞怯,水嫩,像山里的姑娘,天生丽质,含情脉脉。沿着小溪上山,溪水照亮了自己的脸,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倒是感觉身体仿佛蜕变了一次,神清气爽。溪水里的小鱼,或独自停在时光里,或悠游在某个小潭,或聚扇而行,散开一片小小的静谧。我一时兴起捧起几只小鱼,鱼眼闪烁着一点点雪意的白,仿佛生怕被自己的咽喉吸入了身体里,那样的话,它可就畅游进了我的五脏六脏,那样的话我的身体里又要派生出一条这样的小溪。我又轻轻将它们放归到小溪,山头的林叶时而飘了进来,飘在白石头上,又飘到了山泉水里。这些鱼也不知道吃什么?食之若无,便生灵秀,它们是山溪里的精灵。
我沿着绕来绕去的小溪来到山脚下,这时两棵古树隐到了山的另一边,吴河古村落也被绕到了小山的另一边。山还是那种原始的形态,它虔诚地葡蔔在另一些更高更峻削的大山脚下,山上的松树也长成了又瘦又长的长寿老人,杂夹着一些其它树木,显得挺拨而坚韧。这个山头并不高,也有一条隐隐约约的攀山道,一片刻工夫便上到了山顶,两棵巨木就在足下,它俯瞰着一片古老的村落,在四面都是山丘围成的山凹里。
青冈栎生长在半山腰上,它以45度的倾斜
,像一只猛虎或一道惊雷要扑下山去。它被一道雷霆劈过,三个大力士合抱不过来的树干空了。它被什么样的电火烧过?我无法想象当日的惨烈。它却始终不曾倒下,静静俯瞰着吴河古村落,它的正面正是脚底下的前屋古民居。一片黛青的瓦片连成一个整体,飞檐翘角。从这个视角去看风景,我仿佛也懂得了它为何被雷电劈过,烧空了树干,而又复生,荫覆整个村庄。我又想起清晨那位村民在祠堂里告诉我的故事。历史的血腥犹在耳傍,吴贺氏宗堂上的祖先因为替陈友谅筹粮,惨遭朱元璋灭门,仅余那一位死里逃生的母亲,
抱养一株血脉,它是唯一的见证人。我终于懂了它的镇定自若,云淡风轻,只为延续这一脉又一脉贫瘠而繁茂的烟火。古椴树在青冈栎右侧,我望见它的树冠悬挂着一只巨大的球形蜂巢,圆得不可思议,光滑的泥土表面,在阳光下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只有在这寂静近乎原始的风景里,它让我见让了又一次不可思议的时刻。
在这一个早晨,像一只鹿出现在这里,我跑了多少路,记不清了,游兴仍未减低半分,决定一个人沿着盘山公路,和公路旁的河流继续向上探寻一番。听一位村民说自此向上三四里有神仙洞,狮子屁股,鹰嘴岩,等风景。我决定徒步去看看,离正午十二点还有二三个小时,来得及赶回来。一日时光很短,一日也显得那么悠长。我只是个过客,就想要趁着这不期而遇的时刻看更多一些的风景。
山泉,输出灵气,众巅之脉时刻跳动。脉细,脉张,脉飞,脉撞,抵达雪意清冽的河床。对面的林间时而飘出一匹白绢,脚下的河流激越飞泻,鹅卵石堆出原始的造型。仰望悬崖,沁泉垂滴,望不到顶。水泥公路弯弯曲曲。河流边的凸石仄地点缀着少许菜园。徒步了几里,也终于见到一位荷锄的农人。还见到了一位护路的老妇人,在清理水流冲向路边的砂石。他们见到我一脸惊愕。我心里生出的恐怖也一扫而光。我刚才还在胡乱地想,万一有只野猪冲下山来拦住去路,我该住哪里逃。我经过神仙洞时,一个箭头向前,以为神仙洞还在前面,从而错过了进洞的机遇。回头才想起,神仙洞正是位于我仰望的林木遮蔽的那堆乱崖下方。又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没见到一个人影,便又与狮子屁股不期而遇,它屁股朝向路边,悬崖正如一只狮子屁股的形状,有十几丈高,在它下面,我比一只跳蚤还小。亿万年的风雨洗净了它的味道。万世为王,霸气溢满山峦,只不过在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一只狮子屁股,它吼不出一声苍茫。像一粒尘埃,干干净净,岩石和树木,替它梳理皮毛,也成了它的皮毛,和尖细而芬芳的微粒。我是比微粒更小的光芒。
鹰嘴岩在狮子屁股前方,一个三叉路口边。这时我看了看手机,快十一点了,我得赶快回去。因为下午我们要赶到趾凤乡,赶往一场趾凤乡为留守老人们过重阳节的演出。有黄梅戏,歌唱,小品,等等,节目单非常丰富,其中有贺笃洪的一个节目,他要为重阳节献上他的鼓书,替老人们祝福,替乡亲们送去欢笑。遂顺着这几个钟头读过的溪水,返回人间古村落。
发表于 2024-6-18 12:5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笔法灵秀。叙写详备。虽然长了些,但只要长的有理,读起来饶有趣味,就不失为好文。
发表于 2024-6-18 12:5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哑榴更多的作品。
 楼主| 发表于 2024-6-18 19: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24-6-18 19:24:38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园广场
文/哑榴

林园广场,南接宿松人民路,北通宿松孚玉路,东出园林路,西抵宿松路。说她是一座小县城的明珠,一点也不为过。她的前身是一块较大的育林的园铺。其中水杉是珍稀而美丽的物种,像细而长的伞。后来建林园广场,全部挖走了。在北边荷塘的塘岸上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棵。她们算得上是这块地皮上的老祖宗了。树干像几柄刺入长空的绿剑,一年一度守护着这片广场的律动与安宁。北边的荷池在夏日开满了荷花,有亭子坐在莲池中心,抚叶观花,窥鱼探影,在这繁华闹市的中心,也别有情趣。岸边柳色青青,垂丝披瀑,翠鸟与池中野鸭,则是这风景中的灵魂。池中的野鸭子,仿佛每天都可以见到它,遇见这么乱哄哄的人群估计也熟悉了,不起生了。不停地反复着头钻入水又出水,抖翅洗尘,摆脖戏水的动作,或倏忽一个轻点,微蹼凌波,贴近水面一箭射出了十几米。它似乎想以这种方式告诉人们,这块荷池真正的主人。一对小野鸭并不时刻游在一起,而是这边一只,那边一只,保持着似近非远的距离,不是说爱情需要距离美吗,表现在它们身上更合适不过。各自独立地找吃的,悠游于这片荷塘的每个角落。这是它们的家。
莲池的水没有很久以前那么清澈了,毕竟它已从良田和灌水的功能改换了属性,成为闹中取静的去处,成为大隐于市的一员。池中的鱼也许会有怨言,不时地咕噜出闷气。不似之前,喝着山泉,听着野花的蜂鸣与悠扬动听的蛙鼓。蛙鼓当然还有,听上去有点寂寞,但仍旧很开心,很震颤。叫一阵,荷花开了一拨。再叫一阵,行人走了一拨。它们仍然吱吱吱阔阔阔呱呱呱哒哒哒地叫着,把死水叫醒,把沉鱼叫活。有人把团鱼放生到池中,我见过几回,它傻子一样浮在水面。在夏天,我见过一个小伙子用捞网将一只一斤的团鱼捕上了岸。想起很小的时候,故乡的池塘里浮出水面不只是一只,而是一次就十几只浮在水面上,这种情景不知道私人养殖场会不会出现。人太贪婪了,为了一顿口福,不惜滥杀乱捕,捕光杀尽,连一只放生的善灵也不放过。这吃到肚子里也安心纳福吗?留几只团鱼在莲池,留一片沙地给团鱼产卵,等它们几世同堂地与人类共处,那才是令人爱之又怜之的好场景。肚子里真缺那么点鱼汤吗?未必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为者以见天地之清,所不为者以见灵魂之浊。君子也有成人之德美,成人即成己之洁品。
池岸上的水杉,还剩下兄弟几个,活到古稀之年了。它见证了宿松这座小城的兴盛与繁华,见证了改革开放的辉煌灿烂,见证了商品房如雨后竹笋拨起而起,见证了广场的狂欢劲舞。终究也感受到自身一族的落寞与衰竭,无耐与哀鸣。它的生命是有限的,它一旦枯死之后,这几柄长剑便不再插在这块土地。谁来记忆青春,与插入云天的家族盛况,谁来守候这份长剑挑动晨曦,暮针挑落夕阳的荣光。它们是最初的风景,也是年龄最长的守护者。一次次经过它脚下,水泥方框已经为它留下了年轮扩大的空间,但显然,它们已经进入了风烛残年。这广场并非原始之耕地,并没有给它留下旷日迟久生长郁郁葱葱的土壤环境和生气氛围。这块地被水泥覆盖着,它寻觅的水源和元素受到了周遭环境的限制,破环。老了,老得更快了。
园林广场靠北的一端,有十棵形态各异的灯笼树。列为两行。一块巨大的广场大视屏像教练站在前面,面对着它们。灯笼树开花并不是在同期盛开。有一棵灯笼树在三月就发芽见青,其它的树还未睡醒,僵木一般。灯笼花开的日子,先开的树披红挂喜像新婚燃烧出满身恋爱的火苗,让它们羡慕得心神荡漾。一直等到开齐了,所有的灯笼们一齐摇荡着,将簇簇火焰燃得更亮。林园广场上空的云与田野里,高山上看见的云并无二样。有青灰,有雪白,也霓彩。有迅疾,有缓慢。也有慢得看不出它们在流动的云。在雨后的夜晚看灯笼树,在荧屏变幻的灯光下,灯笼树呈现忽闪忽闪的北极光效应,镭射灯的灯管一伸一缩,让一树一树繁花披上了陆离变幻的色彩,让人置身于梦幻天堂。月亮是过路的常客,它缝合在匆匆行走的云丝雾带里,也包含在夜晚的雨洗过的云绵霓被里。即使是一只黑鸟飞过高天,也会被广场周围的灯光,和灯笼树的反光,照耀。我常常看见一只,或几只,或一群白鸟,飞过高天,与星星接近。
林园广场的中心,有一个♀字形的小池,有喷泉。池中有很多野生的小鱼儿。像我小时候在屋前屋后的溪水沟里见到的小鱼儿。小时候哪一口溪水或泉眼里没有几只这样的小鱼呢?冰肌雪骨,如雪水化出的小精灵。一个地域资源的丰富程只须去看一看透亮的小溪,这密密麻麻的小不点,眼晴懵懵懂懂还留下一点雪花的白,闪过一片银光。当多数水域连小鱼苗都找不到了,资源离枯竭就不远了。这也是一个地域文明程度的现实观照。人人心里装着一面镜子,人走到哪里内心也是雪亮的。这些鱼与山里涧隙里的鱼如出一辙,只不过它们生活在这歌舞海洋之眼皮底下,这琴棋书画的眼皮底下,这猴马驼驴的眼皮底下。在这块朝改夕落变幻不停的画布里,在这幻灯片一样变幻出五颜六色的现代风里,究竟谁还能保留一丝敏感的内心,一丝山里幽幽的沁凉?……

世界上有多少阴晴月圆月缺,林圆广场就有多少阴晴月圆月缺。世界上有多少欢乐泪水的窗口,林园广场就有多少欢乐泪水的窗口。我见过一日蓝丝绒的天,一扫雾霾的日子,天空比诗蓝,每朵白云都像漫不经心的自己。布谷,置身事物的外部,它咕咕的叫声比云白响亮,也比云来得迅速,消散得快。我在平常日子里总会相信,极致的风景一直在等候我。我也在平日里抱怨,远方那么远,那么远,我多想去更多更多的远方看看。有时候,又想,远方哪有家里好,出门事事不方便,远离了亲人,心情也不安。何况,即使我去过了,也未必能见到真正的风景,也未必与文艺作品里说的那样神乎其神,亳无瑕疵。在林园广场,每每见到了一扇清明透亮的窗口,天空蓝得能拧出水来,白云白得能用口唇轻轻吹动。特别是心情,没有任何没有放不下的东西,像一只透明的空杯。更像游走云,像广场上空的云。再仰望广场上,几株杉树没有心思分茬,举着它的剑,闪烁针尖。我与他仿佛拥有相似的经历。多么奢华的一日,我庆幸自己守住了这扇灵魂的窗口,我只有这种被蓝丝绒抚摸的感觉。我全部的愿望已化作这一日,在天空里自由自在放逐自己的灵魂。一些鸟,黑白的标点,包刮躺过的木凳,即将被白云带走,成为远方。

https://mp.weixin.qq.com/s/PqgfC6ABALSNEqEpMz9Yiw
 楼主| 发表于 2024-6-18 19:25:46 | 显示全部楼层
黎河园
文/哑榴

山有泉,河则清,池则明。钱家山有活泉,在明代,宿松知县施溥认为要出人才,必引活水入城。后经明末清初黎西桥先生出资疏通,通济河更名为黎家河,大概是出于对这位乡贤的敬意。这是我所知的黎河园的历史由来。
记得我在老宿松中学读书的时候,下雪一日,去冰冻的小溪浣衣。小溪的位置应该是在现在的园林路下面。河水刺骨,手脚冻成了红虾子,呵一口凛冽的寒气,仍坚持着在溪水里将衣服洗完。这是我对黎河水源的最初记忆。寒门弟子,也应该相当于某一段时间之内的溪流,它是活水。没有活水,浣衣便洗不出这种感觉。没有这种感觉便没有现在的文字。活水流到黎河园,便有众多的浣衣者,众多鲜活的鸟鸣。
黎河园之初,应是活水沉积的沼泽。中心有荒岛,岛生古木。偶有钓者收获颇丰。但随着周边建筑的兴起,水也越来越混浊。满池水葫芦也成了灾难。记得有一年宿松老酒厂排放酒糟尾水,常常浮白了一大片醉熏熏的鱼儿。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老酒厂搬迁了。直到县城府决定再挖沉积,清理数百年的池床,还黎河一池清幽,还蓝天以蓝,碧水以碧,白云以白。黎河园遂成了今日人们休憇养生的好去处。
黎河园的四周是用汉白玉雕栏围成的。我曾到黎河园遇见手工雕刻汉白玉的师傅,外地人。一块厚实平滑棱角分明的长方形石碑上,用切割刀一阵行龙走蛇般的走动,飞刀割玉,疾风见鳞。白色的石屑和粉末碎了一地,凸或凹,便成了雕出的图案。有鹤,龙,莲,蓬,松,人物图像等。印象最深刻的除了宛如少女般凸起酥胸睡在蒲团的莲叶,以及颗粒饱满宛如白玉烟斗的莲蓬外,还是李白醉酒图印象尤为深刻。把李白请到这里,让他每日酒气熏天诗情大发,这黎河园,便逸出了醉人的酒香,诗香。
李白在宿松与县令闾丘对酌已是人人皆知的一段佳话,当然饮酒不仅只在对酌亭,走到哪饮到哪,饮到哪醉到哪。我可以猜想到李白是一定来过这里的,也可以想到他当年来到这里的情景。一袭白衣翩翩而来,也醉卧在这荒岛之中央。宿松县令闾丘扶着他上马,马自然是一匹白马,李白自然醉得坐不稳马鞍,闾丘扶着上马,又一手扶着他一摇一摆,一手牵着白马回去……
这也是众多画面里我最喜欢的一幅的原因。经过浮雕呈现,尤其是汉白玉浮雕,白璧无暇,与莲,蓬,李白,……诸如此类的人与物,在品格上完美地吻合,进一步凸现了其精神内涵和祟高的品质。这些图案都是由几名年轻人在不长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数百块石碑快速却高质量的雕刻,我不禁惊叹,他们也许不算什么大师,作品却会留在永久的记忆里。人民创造了历史,平凡者创造了奇迹。又过了许多年,络石藤爬满了这些石碑连成的围栏,成为另一道鲜活的风景。它让雕刻的作品掩映在一片碧绿之中,更富有生气。这是人与自然共同完成的作品,而自然更是一位特级雕刻大师,它的刻刀是络石。自然雕刻的作品其价值倍增的,是无价的。一根藤变得古老,它就不是藤,是历史,活着的历史的脉,和络。让一根藤变得百岁千年长,这个环境就自然而然地变得幽静,古朴,典雅。小人物的命运不也是如此,不要轻易否定他创造的东西,历史会继续雕刻他,他的作品。历史是小人物创造的,刻刀总掌控在小人物手里,将头脑里闪烁而过的火花捕捉,垂手天成一幅幅粗砺却深刻,笨重却厚道,白璧无暇的作品。在一瞬间,围碧见玉,玉人照镜,一下子让黎河园拥有了高贵而典雅,风流又倜傥的风骚与气息。我有一次小醉在岛,梦醉后,仿佛看见闾丘和李白,一尊汉白玉牵马醉酒图。
若黎河图比喻是城中之园,黎河园池中的长岛则是园中之珠。以前的孤独与四周隔水相望,一派原始的风光令人神住。如今有人造长廊和汉白玉镶嵌的石拱桥,将这座孤岛与南北连成一体。寻访探幽,幽在岛上。寻岛探幽,迷在古树。若我没有认错,有几株南川柳,便是这岛上的太古族了。靠西的一株,整个树干都空了,可以塞下一只200L的标准油罐。全靠皮包骨支撑起它庞大的树干。几十年过去了,人们在水里为它支撑了几根铁支架,风一摇,怕这身皮包骨一下子散了架。它的寿命尽管比人长,但寿数有限,人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心愿让这祖爷爷还能坚挺到下一代又下一代,还可以为他的活着而骄傲。古与幽,由它说了算,否则,寻古探幽也就成了一句虚假的谎言。
岛中部,也有一株这种柳树,还有一株乌桕树。薛荔是一种蔓生藤,我不知道如何来描述我所看见的奇特的风景。薛荔本是藤蔓,却长得像巨大的蜈蚣,比一个成年人的手碗还要粗,伸出千万只小足,紧紧帖紧树身,将整个树冠扭成一团麻花辨子。当我向上仰望,如蛇,如蟒,如乱成一片纠缠在一起,悬挂在头顶的麻绳。再仰望树冠,柳叶被薛荔叶代替,挂满青桔。其实不是桔子,是薛荔果。另一株乌柏树,也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奄奄一息。我似乎听见它们在垂死地呻吟。以前乌桕树的枝梢结出一片白色的籽粒点亮天空,但如今只见稀疏的几粒,仿佛还可以数出它苟延残喘的日子。再看看这两条吸血的蜈蚣。也许我不该用这样恐怖的虫子来形容它,但这两条薛荔藤快要将两棵千年古树折磨致死了。它们寄生又共生,没有薛荔便没有这奇特的蛇蟒纠缠百年难遇的风景,没有树的站立也就二者俱无可能活下去的希望。还是有好心人,将娱蚣砍了一小刀。我看见蜈蚣身体上一个类似于掉下一片瓷碗的缺口。让它减少一半的生命活力,与老朽们继续作伴。我之所以用伴侣来形容这二者之间的寄生又共生的关系,因为人类身上同样纠缠着这样的伤疤。爱一个人,极强的霸占欲望,杀气凌空的宣示,会让另一个人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看不见远方和天空,以至于无法呼吸,以至于死心。他的肉体无论如何鲜艳也掩盖不住灵魂的萎靡。若真爱,放一马。若真爱,让他去远方。他去过远方回头会更爱你,更珍惜你,更呵护你。若真爱,看清对方,看清爱的形影枯瘦疲惫,心钻入骨锥痛入髓。爱情是寄生且共生体,二者相互独立,也相互纠缠。你支撑我上天成蟒成龙,我为你创一幅现世的薛荔果。平等相待,开始容易,到了天空,则要检点自己。扪心自问,这一幅风景图还是不是二人的心血共同谛造且拥有,还能不能它将进行到海枯石烂。
从长形岛到黎河园南岸,又要经过一座石拱桥,一个盖着一座亭子的圆形小岛。石拱桥南头,又遇见一棵古柳。它的躯干犹同被石膏绷带裹住全身的伤者,当然绷带是绿色的,由络石藤蔓捆绑。像醉仙枕在石雕栏杆上,仿佛一醉百年。圆形小岛上留下几株古老的小树,也活成了瘦骨嶙峋的精鬼,死而复,复而生,生又死,死又生。一棵古柏像麻花辨子与一株乌桕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死不分家。没有这些微不足道的精鬼,这个岛也就没有什么看点了。它们是历史遣留在小岛上的标点,血痕,标记,证明。任何时髦的建筑,地域,风景,没有一点古老的遗存,就缺少了文化意义上积累的意义。宿松人懂得爱护它们,坐在亭子里琴棋书画,歌舞诗吟,让它们站立在旁静静观赏。我记得白玉石雕上还有一棵树死掉了心,也失去了树冠,只剩下络石包裹着一团血肉模糊的意像。白玉石雕仍然没有嫌弃它,相互倚偎,搀扶,走完生命的尽头。这些生命穿透了风霜雨雪,穿透了历史,它们像鲜活却从深刻的苦难里里活过来却依旧活着的人们,像那些不应该被忘却的平凡的人们。它们是历史的脉博,是冰霜和雪水,是春天和源头,是梦想和明天。
宿松是中国著名的诗歌之乡,诗在何处?黎河园绝对是一首上等的好诗。古木逸香,古树留踪。此刻我头脑里又想起了唾在黎河园石凳上做过的那个梦。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的渴望,还是上天的旨意。闾丘扶着醉歪了李白,牵着白马从黎河园走过。宿松是中国著名的诗歌之乡,栖在何处?我潜意识里总感觉这块金光闪闪的牌子要挂在天空上,要走街入巷,要挂在显眼的位置,挂在诗意盎然的松兹坐标上,招明呼客,大诗我松兹山水,大道我松兹灵气。人气才是活力,才是形象,也是凝聚,也是财富。但总觉得诗歌之乡仍缺少一些标识,聚会的道场。我甚至在宿松大地看不见一块举着中国“诗歌之乡”的广告牌。毕竟中国诗歌之乡这块牌子绝不是浪子虚名,它的含金量是大浪淘浪淘出了金子才拥有了这份荣耀,是一些城市花钱也买不到的金招牌。
宿松人太爱诗了,太爱才了,太爱有所作为了,像酒爱上火苗和烈焰,像酒精被点燃了内骨子里的热情。宿松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我仍要怀念那位引钱家山水源入城的那位名叫施博的举人,怀念那位出资淤通河道的黎姓乡贤。百姓生息之所,人文荟萃之地,诗意蜇居之地,也是兴邦爱国之地。离不开政治清明,贤能开河,民心纯洁,民意鼎天。入池要有活水,活水才有创造性。疏通才有甘泉,甘泉才思来路恩泽。开先者导河,悬河不在口,而在心,在谋事,在见效。口碑为传,功碑为才,人人为宿松添碑加功,则一方水土可以长平久安,长盛不衰。
我的这篇文章又到了该结尾的时候了。都说散文形散而神不离,我却总是写得形也散神也散,而且散得一塌糊涂,如溃堤泄漏,破圩崩岸,收不了笔。一阵野马脱缰,又回到脚下,觉得踏实。从历史到今天,从梦里到梦外,睁眼一看,黎河园的水仍是一潭活水,柳絮飘入水面,鱼们争抢着吞食,荡起欢快潋滟的波光。玉影皎白,碧映潭清,空色变幻,时空留恋。黎河园像初恋的味道,越闻越芬芳,越走越悠长……
 楼主| 发表于 2024-6-18 19:30:19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24-6-21 20:06:06 | 显示全部楼层
忆童“年”
文/哑榴

      童年是蜜罐里的蜜,故乡的年便是盛满蜜的罐子;童年是刚刚启封的酒,故乡的年便是香气扑鼻的酒坛。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庄稼人真正围坐下来品尝收获的日子在腊月,临近年根。人们在秋天,用瓦缸磨红芋,用手将红芋在瓦缸内的伞纹上磨成山芋浆。冬日里,磨豆浆用石磨,一人舀豆,一人推杆。也有一人就可以完成两个人的活。石磨转动,浆汁接满了一桶又一桶,排着队等着过滤,下锅,点卤……直到刀切出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乡亲们,把哪一天打扫内庭(宿松这里方言叫“扫洋尘”)外院;哪一天磨黄豆做豆腐,磨糯米做糯米粑;哪一天炸肉圆子鱼圆子萝卜圆子;哪一天请屠户到家,杀猪分肉,围座在一起吆喝着喝“猪血旺子”(猪血)酒。杀鸡,宰鹅,摆托盆,上祖坟,送灶神,……,诸如此类的一笼又一笼,一桩又一桩年事安排得滴水不漏。整个村子仿佛洋溢在一片其乐融融乐不思蜀醉意朦胧的氛围里。炊烟从古老的烟囱里吹出一阵阵烈碳冒出的火星。不眠的月亮地忍不住探下身子观望这低矮人间星星点点红红艳艳的人间灯火。
      牧童不必去放牛了,牛系在草垛下。也喂些盐伴菜和黄豆给它们以示奖赏。不必去打猪草,冬天的石墙上堆满了干红芋藤,切碎的粗粮晒干了,整蛇皮袋整麻袋堆放在屋里。大人们也放了孩子们一马。毕竟,年根了。给小孩子百分之一万的欢乐。小孩子是真正的皇帝,小孩子是乡村的希望。穷死累死也不让小孩子有半点委曲。每家每户请裁缝做新衣,先做孩子们的,大人们也有份,碰到手头不足的年份,能改改旧衣就改改,凑合着。拨浪鼓从村东头到西头叫卖,仿佛挑着的一对蜜罐尾随着一群咿咿呀呀的蜜蜂。炸炮米的长长的黑布袋“嘭嘭嘭”从清晨到黄昏响个不停。小孩子们还保持着由领头雁牵引去上学的队形。从高到矮一个也不落下。试衣、系红绳、插头花、交换糖果……谁家的米粑做好了先送给邻家阿公阿爹阿婆阿嫂阿妹去尝。谁家的猪先杀了不忘了送碗猪血,捧个猪心或耳朵,不忘割点猪花油猪板油。其实,点卤的豆腐都是一个师傅下山,那味道实际上差不多。猪身上的东西也就那么些味,但经过小孩子东家西家这么一送,也品出了各家的手艺和各家人不同方式表达出的心底的善良。泪中有笑,笑里有泪。也有穷得被逼债逼疯了年都过不下去,没有心思过年躲年的。大伙儿三斤五两一凑,也硬是把一个穷得叮当响冷浸无声的年捞出来,淋上一把热油,端上了正桌。苦了大人不能苦孩子,穷了根不能穷孩子。孩子是通灵性的,是模仿能力超强的,将这一碗碗一桩桩的关与爱,恩与情端在手心,日后进化出穷家志不短、小家情亦长的大家情怀。孩子的早熟是显而易见的,他分明从一双双明澈闪着泪花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家底、进与出、舍与得、分与寸。在一年一度的年事里便早早学会了人情世故,怀上了一颗颗平感恩的心。小孩子爱吃别人家的食物,这是分享。自家的肉吃了总觉得味道是腻的,尝了邻家的荤、饮了邻家的汤那才叫一个真鲜,鲜到了心坎里。
      童年的雪,在记忆里总是下得很厚。天气尤其寒冷。雪花降落在门前的草地上。草地在春天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有种红色的昆虫”纺织娘“在草叶上落满,一片红艳。到了冬天,草地被厚厚的雪覆盖着,拓印上迷失的野生小动物的爪痕和蹄迹。可以想到那时的村庄离自然多么近亲,而自然资源又是何等丰富。年夜饭上的鱼是生产队池塘里的鱼。春放冬捕,均分到家。放干水的池塘底用矛子扎下去,竟然一天可以弄上几只团鱼,竟然有几斤重的大鳖。翻开龟裂的田泥,冬鳅冬鳝肥而美。等到在雪野里去追寻野免的足迹,即使在腊月或正月,童年跟着村庄里的少年飞奔在田野、山丘上。大雪兆丰年……想到每年秋天收割成片麦子,乡亲们从四面八方包抄,只剩下最后一丛麦子里,会跑出大大小小一串惊恐夺路、四处逃窜的野兔子。正如我们这些小脱兔,追着跑着气喘吁吁,又将它们从积雪的麦地追到了白皑皑一片的山丘上。
      贴春联,剪窗花,挂中堂。村民们只须买好红纸,交给村里一位教书老先生。写好的春联便挨家换户送到了府上,不收一分钱。年年如初见,字字见春深。宿松是诗歌之乡,舞文弄墨,踏雪吟诗,凤毛麟角,文采斐然。唱黄梅戏,结灯舞龙,在腊月便开始演练,准备在正月大放异彩。
      年夜饭是一年的点晴之笔。鸡,鸭,鹅,大鱼,大肉都一齐聚会到餐桌中心,咯咯咯,嗄嗄嗄……红泥小灶,欢声笑语围拢在一起。走廊下,红灯笼高挂,红烛不眠。门缝里飘入了雪花,天空里一阵又一阵除夕的鞭炮声此起比伏。直到零点敲响,又是一阵接一阵接春的鞭炮声更加热烈……
      正月,开门见喜。毛孩子们一家挨着一家上门去拜年,领糖果,接过一家又一家幸福的叮咛和交到手心里的春天。正月,走亲戚简直走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时在乡村道上还很少见到汽车,即使拖拉机也并不多见。小孩子们跟在大人们身后,屁巅屁巅走亲戚,靠两腿,三五成群。礼来礼往,礼接礼送,箩里挑着麻饼,雪枣,步步糕,筐子担着娃子。直将十里村春色羨慕得提前赶到了人间。
      不上宿松的酒桌,不算到过宿松。上了酒桌才算真正到过,才算真正过足了酒瘾。几世同堂,舅爷姑爹,新婿新媳,内妯外甥……坐位次序是大有讲究的。即使你当了官回到这个桌子上,你还得按照它祖传下来的排定。尊长谦恩,次序井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座撼不动的山尖,也有山峰下一座一座不老的人寿峰。他们不争不抢,相互拥抱谦让,组成了山村的屏障,守候着她的安宁和每一桌喜庆、团圆。也难怪诗仙李白到了宿松写出了“二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这样令人浮想连翩春意无限的诗句。宿松人重礼,敬一个人就一直要敬到你酒喝不动礼也陪不尽为止。享受这种礼遇不只是让你受宠若惊,那是一种掏了心肺的真诚让你自始至终便有了不醉不归乐不思蜀的快意。
      时光飞梭,只不过一眨眼,童“年”早已定格在记忆里。但如今的故乡变得甚是荒凉,人口迁徒入城,唯独留下一些孤寡老人们留守家园。每过一年,田野便显得更加空旷,年味也被经济浪潮稀湿得缺少了年味。缺少了乡村经历的童年,恰如温室之花,是否还怀有一点点对祖宗的记忆?一点点对丰收的渴望?一点点对大地的感恩?在蚁居的城市,我只想用一滴故乡的蜂蜜引路,让童“年”沿着涂满蜜汁的乡村小道,寻回到真正的蜜源一一那便是酿制生活的田野,鲜花盛开不败的地方。一只小蚂蚁从口里口述的童“年”,就是这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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