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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解读莽汉语态 ——初探蔡利华先生的诗歌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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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25 06:2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052、解读莽汉语态——初探蔡利华先生的诗歌语言

小序:
蔡利华先生说:“在诗的天地之中,我追求的是一种语态,一种适应自己生长的语态环境,我觉得大男人的语态适合自己,我就和莽汉们去追求那种语态。”
尽管这还是八十年代他们建构“莽汉主义”时于诗观的表述,但我想其对诗人的牵引力是不会轻易解除的。于是假定我现在于网上读到的《蔡利华诗选》,依然是他主张的这种语态,而我欲从中借鉴,于是就标题为“解读莽汉语态”了——并自以为是地认为蔡利华先生不会介意。

关于语态
   
我喜欢在黔地坐汽车,特别是盘山公路上,九曲十八弯,一会冲入云海,一会跌入雾谷,或穿林而过,或钻隧而行。那时我的眼睛就一直贴在车窗上,意料不到的景致目不暇接,惊喜不断,不舍须臾。若是在中原大地,就只能打瞌睡了,因为窗外流动的太直白。
蔡利华先生对直白语态的观点是:
他说“在过去的岁月中,那种直白的语态影响了整个语言艺术。那种直白的人生态度,也影响了几代艺人。”
见他这样说,我反省自己。尽管我不在他说的艺人(含诗人)之列,但也曾一直以直白的人生态度,写过发表过一些让人打瞌睡的诗——剪辑在柜子里积存了3本。但自从03年冬上网重新学写现代诗,就不以为原来发表的是有发表价值的诗了。欲摆脱原有的步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贴于5460网络文学上的习作,总是被网友们批评说“直白”“太直白了”。这种批评自然是批评我的语态,并非批评语言表达方式。(蔡先生也说“我不反对直白的写作,我只看你写得好不好。有意的曲折,反到会弄巧成拙。”)直到半年后,才渐渐有被加“精”的了。但“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直到现在也未能脱胎换骨。
不脱胎换骨,总有些不甘,所以要继续学习。近几个月以来,我已经学习了不少诗人的诗作,收益肯定是要潜移默化的。今有幸觅得了蔡利华先生的诗作,自忖他的诗肯定非凡,就想探究一回个中秘密。我一首首、一行行地读,并设想他结构出的意境若是让我写,该是个什么样子?两相对照,总会有些蛛丝马迹,若能顺藤摸瓜,“案子”就好破了。
“不一定就往低处流,掀起性子在夔门之州/ 埋伏自己的往事揭起瞿塘峡的暮霭”(《我不会飞》)
——任意地提起两行,打开他的迂回,让我写可能成为如下的样子:
“不能走下坡路,我昂起头来/ 站在夔门看着瞿塘峡在暮霭中澎湃/ 往事汹涌而来”
——两相比较:“不一定就往低处流”内含了格言,而“不能走下坡路”一点味道也没有;“掀起性子”用异配修辞格新颖而形象,“我昂起头来”已是腐朽了的语言;“埋伏自己的往事揭起瞿塘峡的暮霭”,两个动词“埋伏”和“揭起”的连锁“异配”,立使诗句的走势起伏跌宕起来。而“看着瞿塘峡在暮霭中澎湃/ 往事汹涌而来”尽管汹涌澎湃了,也还是赶不上前者的艺术。
“一些并不深刻的江水打过堤岸和指头上的音符/ 从树枝上掉进很远的往事” (《写给语言后面的你》)
——再提取两行,我会这样写:
“我在堤岸下撩起浅浅的潺潺的流水/ 痴望摇曳的树木想起遥远的往事”。
——比较一回:“一些并不深刻的江水”被拟人了;“打过堤岸和指头上的音符”是流水和撩水和谐的美丽声音。这比用烂了的“浅浅的潺潺的”一类老掉牙的词,新奇多了。“从树枝上掉进很远的往事”中的这个“掉进”,比说“想起”无疑是很提神的,且有突然之意隐含在里边了。
读蔡利华先生的诗,我确信了不论要表达什么思想情感,单从语言上来说,都是我应当借鉴的。

     笔不离格
好诗、精品诗当然是要有技巧的。蔡利华先生诗的技巧之一是笔不离格。不论是传统的还是新衍生出来的修辞格,只要切合,都会为他的不直白乖乖服务的。比如比喻、拟人、借代、夸张这些常用格,在他的诗中是俯首既拾的。
“今夜的天空下,不会看明的事物会在树洞里成精” (《写给语言后面的你》)
——这里用“会在树洞里成精”暗喻“不会看明的事物”的阴暗走向。
“水一直都在上涨,野心也在涨/ 到了一些层次谎言比妖精漂亮” (《消失》)
——这里连环用喻。先用“水的上涨”比喻“野心的上涨”,再用漂亮的“妖精”比喻谎言的“美丽”。
“迈开走老的脚步,雄关漫道也变得暮气沉沉” (《写给语言后面的你》)“包括风/ 被一堵老墙撞得头破血流/再也站不直岁月的风采” (《目击岁月的醉态》)
“一些不愿飞走的阴云低下来压在半山腰/ 一些沉闷的石块跟着水流翻腾滚动”(《雨天的心情》)
——这里的路与风,云与石都有了浓郁的人气。
“许多年前,一个门牌下的夜晚飘荡的心思”(《我不会飞》)“老师的粉笔就画定了今生的路在天空下没有头绪”(《写给语言后面的你》)“你怎么也掏不出灵魂的斤两”(《步行,到去的地方》)
——借用“门牌下”指代屋檐下,借用“老师的粉笔”指代教育,借用“斤两”指代重量。
“如果说飞能离天三尺三/ 我不飞距天空也才三尺三” (《我不会飞》)“要命的定义/ 把岁月的灯油全部熬尽” (《消失》)
——这是两处不动声色的夸张。
    异配修辞格常被不大懂修辞的语文大师们斥为“反语法”,一时间到处呼吁保卫汉语的纯洁性。其实汉语从来没有止步于僵化,他总是在不停地发展变异着。异配修辞格古已有之,罕见罢了。北岛舒婷们以后,特别是7080后们,却将其轻车熟路起来。蔡利华先生的诗里,也不乏巧妙地应用。
“在老姐未形成的笑里回归于你的路上”(《我不会飞》)“我总把心思弄出来翻晒” (《那夜,你写进自己的内心》)
“笑”,一般是“洋溢”或“爆发”出来的,这里配之以“形成”,将情感物化了,就别有味道;同样,“心思”这种情感也被物化了,所以是可以“翻晒”的,具体而直观了。

豪壮大气
蔡利华先生说:“八十年代,和李亚伟、万夏、胡东几个人一起,整了个莽汉主义。”我想诗界中的“莽汉”毕竟不是江湖上的“莽汉”,他们不会鲁莽得不管不顾的。他们应当是豪壮大气的。这里说的不是为人,自然也不可以不包括为人。但他们追求的是语态,他们的“主义”一定会在诗的语言中表现出来。
不一定要飞得很高,川藏公路的顶上
你超越天空的血色,用空广吞噬事物
举起有利的武器,与我,心高气傲的雷同
成正比的长着心智在河西边上
黄土地使秦腔羞涩于苍冷的飞翔
——这是《我不会飞》的第一节诗。给我的印象委实出语不凡。“川藏公路的顶上”,那一定是“危乎高哉”了。“你超越天空的血色”,这又让我想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句子。“用空广吞噬事物”,这是多么豪壮大气的语态呀!莽!莽昆仑一样的莽!
不下雨的天空很蓝  我说  我真的抓不住  事物都晃若隔世
但你还是让我心软  我还是为你的星空开放了一树冰凌花
我的手握不住天涯  而心总是在午夜时分难以说明
给我翅膀  我足可扶摇九天  你能吗  我自己也是一个幻觉
老房子还在水渠边听抽水机唱着老歌  和水磨房
还在为那只从我钓钩上逃跑的鱼叹息
——这是《旧片断在新路上的重复》的最后一节。其中“事物都晃若隔世”、“我还是为你的星空开放了一树冰凌花”、“我的手握不住天涯  而心总是在午夜时分难以说明”、“给我翅膀  我足可扶摇九天”是这节诗的骨架,也是全诗豪壮大气的支撑。尽管诗人不直白,但依然可以做到不直白地直抒胸臆。这也是蔡先生诗观的实践。他说:“语态是心态的直白。我们努力把握语言,想要接近的,就是心里的各种状态。”这里,诗人面对“新路上旧片断的重复”痛心疾首,却依然大气地贡献出“一树冰凌花”甚而至于壮志雄心“扶摇九天”,“直挂云帆济沧海”了。赤子之心,良知之意,跃然逸出了诗行。
夜色里屹立的天桥哦
我对你的借口就是我扶住灯柱
这世界就不会再在风雨中飘摇
这世界就在我的上衣袋成了我爱的理由
——这是《目击岁月的醉态》的最后一节。岁月醉了,人也醉了。也许岁月醉了岁月清醒不过来,而人醉了却依然清醒。清醒地关注着这个岁月醉了的世界,因为世界的岁月醉了是他的心事,把这样大的心事收在衣袋里,大气的豪壮,豪壮的大气,不仅可以壮怀诗人自己,更可壮怀读者。这样的语态心态不容质疑地树立起了诗人的人格力量,豪壮大气的人格力量。尽管我这里探求的是诗歌的语言,但自然也不可以不包括为人的。


    丰盈细腻
山再高也有细腻的植被,不然光秃秃成了什么样子?川再长也雕刻着丰盈的浪花,不然谁会在江边心潮起伏呢?读着蔡利华先生的诗,我就是那个站在山下眺望风光,停于堤岸喟叹壮阔的人。想及宋人的《清明上河图》,所以壮美大观千年,在于笔触之丰盈变幻,描摹之细腻有致。而符号的艺术与视觉艺术不是休戚与共,也是同沦天涯了。
那些从女娲和盘古就与生俱来的存活
那些空酒瓶能装下我
那些天空蓝的透彻,那些树长得好难受
我此时正在去和来的路头上
在你指正过的是非中弹一杯二锅头
——这是《我不会飞》第4节中的一段。从开天辟地造人引述自身的生存及生存的环境乃至出世与入世心情的矛盾状态。却集合了“女娲和盘古”、“空酒瓶”与“我”、“天空”与“树”、“路头”与“二窝头”,从驳杂的变幻中凸显丰盈的语态。变幻的技巧在于用了与生俱来、存活、装下、蓝、难受、去、来、指正、弹,这些动词(含动词性成语、形容词用如动词)的转接,以及排比句子的贯穿。
时时看天空飞翔的鸟和云彩,就是没咬住词的最后定义
常在江边磨牙切齿看桃花红了又谢去就是没把尾音弄清
划船成了傍晚的课题,至于岁月会留下什么
没多想,夜空下不变的黑色有时也会为月光灿烂
情绪会在树枝上暴裂伸出多毛的手背,遥指不可知的事物
迈开走老的脚步,雄关漫道也变得暮气沉沉
——这是《写给语言后面的你》的第2节。如果说上面那节诗,更能展示语态的丰盈变幻,这节诗则更能标识语态的细腻有致。“天空飞翔的鸟和云彩、桃花红了又谢去、划船、夜空下不变的黑色、月光灿烂、在树枝上暴裂伸出多毛的手背、迈开走老的脚步”。有了这些可视的物事,6行诗就是6幅清晰的工笔画,连手背上的汗毛也清清楚楚地进入了读者的眼帘。何其细腻呀!但语态毕竟是心态,那种“没咬住词的最后定义”、“没把尾音弄清” 、“不变的黑色有时也会为月光灿烂”、“ 遥指不可知的事物”、“雄关漫道也变得暮气沉沉”的遗憾、无奈、矛盾的心理,就一以贯之地有致了。
诚然,我这样拆零的学习,并非不进行组装的。当我强调丰盈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引诗中的细腻,当我瞄准细腻有致时也看到了丰盈的变幻。同样,当我崇佩豪壮大气的语势时,也未放弃引诗中丰盈细腻的一面。就好比我没有办法将蔡利华先生分离出几个不同的影像,但完全可以围着他转圈地看,从而获得完整的印象一样。
——谢谢蔡利华先生,让我有机会学习一堂这样好的诗歌语言课。课题为《解读莽汉语态》。
2006-9-25于家
关于诗歌语态的探讨——著名诗人蔡利华先生访谈录
(山城子// 蔡利华)
山:蔡先生你好!作为一个网上诗歌爱好者和学习者,我读过你不少诗歌,每首诗给我的感受都很深刻。那是一种宏大的震撼的感觉,时而地动山摇,时而雷电交加,时而长虹横天,时而海阔天空。我很想知道这种大气语态的根源,你能详细地谈谈吗?
蔡:人们习惯于平视或仰视自然和社会,而我习惯于俯视。这就需要一个高度,精神的高度,才能一揽众山小,达到心灵与自然、社会的融汇,产生强烈的灵魂突围欲望。而博大的心胸,是产生大语气的前提,这与人的品性和性格有关。儿女情长的情调,是写不出来的。
山:是的!我非常赞成。如鲁迅所说血管里流出的是血,水管里流出的是水。我很好奇,想问问目前,你们当初的莽汉主义诗群成员,还有联系吗?作为现代诗歌一种探索过程,你如今回过头来审视,有何感想?我觉得这样的话题会对初入诗歌王国闯荡的青少年是有意义的。
蔡:还有联系,但还在写作的,就目前来看,就只有李亚伟和我。对我们创作的回顾而言,我以为是那个时代的偶然,偶然遇到了那个刚刚从旧体制走出来,新的体制刚刚开始的历史时期。这只是我们的一个机遇。对目前来说,要达到那种状态很难。写作光靠炒作是不能有大作为的。我一般不介入到无聊的争论中去,原因就是对现在一些诗歌创作靠炒作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我不赞同。写作永远都是个人行为,是自己才能的付出,是自己艺术精神的体现。
山:很切中时弊——炒作是肥皂泡,也就好看几秒钟。“写作永远都是个人行为,是自己才能的付出,是自己艺术精神的体现。”我切切地记下了。记得你说过语态是心态的直白。我们努力把握语言,想要接近的,就是心里的各种状态。这段话无疑是你诗歌创作的宝贵的经验之谈。但我想问的是:如今抒写个人心态的诗歌比比皆是。而诗人们不乏相近的心态乃至相同的心态,比如孤独寂寞、伤春感秋、去国怀乡。但诗文本中的语态却大相径庭,风格迥异。那么,这究竟是诗人们接近心态的深度层次不一样的缘故,还是把握语言的技巧习惯,或者所追求的语言审美氛围不同呢?
蔡:是的,各自的心情状态不同,层次不同,对问题的感悟也千差万别,对语言的把握也千差万别,所以,就有了不同的文本。语言的组合本来就没有全然相同的地方。
山:你说过:就语言而讲,在我所了解的诗歌流派中,莽汉的语言功底是一流的,具有大家风范。读你贴在网上的诗选,我很认同你这段话。但你还是说出了一个实际存在的语言功底问题。那么,有了语言功底,是否就可以抵达某种有标志性的语态——比如大家风范的语态呢?
蔡:文学是由三大部份组成,缺一不可。一是人的世界观,二是人的人生阅历,三是使用语言的技巧。三者大气,才有可能大气。如果只有扎实的语言功底,还远远不够。另外,生命的创造力,在创作中,也起到很大的作用。没有创造力,就没有不朽的作品。
山:看来关键在世界观。世界观里有大气,有创新的理念,就可以渗透到阅历里去,然后就是语言的表达了。我很想请教一下:我贴在网上的许多诗歌,都遭致直白”“太直白的批评,有性子急的说能不能想好了再动笔呀?把好好的题材糟踏了。于是我就竭力修改,认真学习,自以为不直白了,可还是说我太直白。例如我前不久贴的《宣言:虔诚的出发》在第一节这样写道就像青藏高原承载一步一叩首以身切实丈量/ 集合艰险我宣言:为什么做最虔诚的出发/ 从蜀道从马六甲从好望角从极地或太空/ 尽管布达拉宫的辉煌虚拟在光年之外的遥远我觉得语言已经有些曲折了,特别是末句。但还是逃不出行家的法眼,照批不误。我究竟该如何在语态上有所突破呢?敬请不吝赐教。
蔡:少用形容词,多用象征性语言。艺术是有情感的意味,人的思想是潜在语言下面的。我不反对直白的写作,我只看你写得好不好。有意的曲折,反到会弄巧成拙。
山:好!好!以“象征性语言”创造意象——我领悟了。你说:在过去的岁月中,那种直白的语态影响了整个语言艺术,我想问的是这个语言艺术的标准是什么呢?
蔡:语言艺术没有严格的标准,我从不在什么人为的标准下写作。就我而言,我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以我自己在写,和莽汉们有过过密的接触,但实际上,莽汉们是排挤我的。在诗歌的王国里,我只是一个孤独的流浪汉。
山:说得好!也是先生做得好!就某种意义上说,流浪的诗人最易出精品。屈原被放逐流浪,才有《离骚》;李白游历流浪,才千古大气风流。——我懂你说的不是地域流浪,而是精神流浪,这是诗人的孤独使然。非常地谢谢蔡先生!让我受益匪浅。(嘿嘿!没交辅导费,就听了这样一节精辟令人醒脑明目的课!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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