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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语言造型的艺术的圣殿——读周承强边防诗选《宁静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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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8 21:25: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051、语言造型的艺术的圣殿——读周承强边防诗选《宁静时刻》-

序言:

如果你是一位诗旅爱好者,已经遍访祖国名山大川,人文古迹,田园风光,边塞意蕴,又涉洋抵足金字塔、神庙、罗浮宫,漫步莫斯科的郊外、密西西比河畔,饱览了一切符号的艺术,正踌躇于下一站的行程,我告诉你赶紧回来,到桂西边塞,参观一回新语言造型艺术的圣殿吧!

在黔中小屋里,我静坐椅子上,阅读周承强给我寄来的他的边防诗选《宁静时刻》(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年8月第二版)。读着读着就宁静不下来了,就坐不住了——兴奋如钻入密林拣拾蘑菇的小儿,但见一堆堆、一簇簇的鲜嫩茁壮亮于草间、树上、石上,太美了!舍不得采摘,就一处处注视,变着角度盯赏,咋可以长成这样子?是如何长成这样子的呢?

语言进入审美视野,莫过于诗;汉语言进入审美视野,莫过于汉诗。汉诗分布在汉民族生息繁衍的过程中一次次出现了语言造型各异的审美高峰——诗经、楚辞、汉乐府、古诗十九、建安四言、唐诗、宋词、元曲,直到现代诗。——诚然,现代诗还处于崛起期,未来高度莫测。但从“后现代语境与前现代语境相遇时产生巨大共鸣”(寒子语)中,已见曦光了。这其中的最亮点之一,就是周承强的“新语言造型艺术”。尽管是个人感觉——赏读《宁静时刻》,就像走进了一座前所未见的全新的语言艺术殿堂了。

无意割裂形式与内容、内存与载体、花香与花颜的统一。我想说符号的形式、审美的载体、视野的花颜,仅是语言本身,并非语言造型。语言造型已经融入了内容、内存与花香了,因而是两方面的统一。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周承强的边防诗是一座新语言造型艺术的圣殿。

诗人所以为诗人,是以语言为介质反映客观世界的艺术家。介质在手,孰优孰劣,就在于用什么技巧造型了。一如同用泥土,顽童手中只能搓出泥丸,艺术家指尖到处,古今人物就栩栩如生了;同样的建材,出于不同的建筑家之设计,其艺术价值也有天壤之别。旅游诗界,谁能在语言造型上出新出美,诗人桂冠就自然落到谁头上了。周承强是戴了桂冠的,因而解读他的语言造型艺术的技巧,至少对初入诗门如我者,是有积极的启发与示范乃至激活作用的。

58、技巧之一:“揉入”法。

这个应当属于积极修辞方法,通常称为修辞格的。但我们从修辞学上并没有见过,因为它是周承强新创出来的。现在我来为其拟名定义(周承强不会介意吧)。定义为:揉入格是指将主观情感揉入客观事物使两者浑然一体的修辞方法。
请看:
“日落日出在不经意中重叠峰巅/ 阳光血酒一样雄壮”(《巡逻:残阳如血》)
——主观情感是“不经意”和“雄壮”。这是表现巡边战士对天天所见景物司空见惯,而就是在这司空见惯中油然升起戍边的豪迈之情的。但诗人并不将这种情感单独直叙出来,而是揉入了边关重叠峰巅和血色落日里,浑然一体不可分割。从而张显了景物的神韵与气势,也暗含了主体意象的豪情壮志。
诚然,情景交融古已有之。但那仅是写作的表现手法,并未深入到修辞的层面。例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前景后情,是前后交融,而非揉入为一体的。即或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也只能入“互文”格,并没有实现“揉入”,感恨是感恨,花鸟是花鸟,国破之恨在心,见花亦痛,闻鸟亦痛罢了。未若周承强驰骋于边关语态氛围,而将情景浑然揉为一体,深入到了修辞的层面。看看他诗文本中这些随处可见的形成了新修辞格的创新吧:

“和星星一块吞吐林中凉气/ 轻轻呵出时明时暗的巡逻道”(《巡逻在午夜》)
“碎叶在漩涡中心旋出许多悬念”(《营区边的一条河》)
“年年今夜月光比水草缠绵”(《中秋夜》)
“风儿吹过脸庞没有北方来劲/ 小雨莫名其妙缠吻花草”(《十二月》)
“痉挛的石峰逃不出写信人的窗口/ 温润的苦笑私下浸透梦笺”(《宁静时刻》)
从上述这些例句中,不难看出揉入格的特点在于主观情感,是于客观景物描写所呈现的意象里若隐若现地透露出来的。这就像发光物,物是景,光是情,情景不是交融,而是合为一体而不可分割了。

59、技巧之二:“物化”法。

或许这是拟物格的旁逸斜出吧?我们知道拟物格大都是将人拟作物,或将动物拟为静物而增其表达形象性的修辞方法。总之,拟物是从物到物,而“物化”则是从非物到物的。还是先下定义吧:“物化”格是指将无形的抽象事物,通过相关动词的牵制,使其变化为有形的具体事物的修辞方法。例句如下:

“美感垂手可得却无法靠前”(《哨所南边的一片丛林》)
“美感”是感觉意识范畴,无形而抽象。但其通过“垂手可得”和“无法靠前”两个动词性短语的牵制,也就像一个美丽的物件一样若隐若现了。无庸置疑,这样的修辞会把无形的抽象意识描摹得生动形象起来,具体实在起来,活泼美丽起来。请从下面的例句体会。

“捎回一丝丝悲壮与豪迈”(《剑蔴》)
“牵引了弯曲的期待”(《喊山》)
“那些腐蚀钢铁的寂寞与单调”(《倾听远方》)
“不停地丈量士兵的真实和辉煌”(《给养车没入蕉林》)
“列车在城市之间连接希望”(《从军行》)

以上句子中的“悲壮、豪迈、期待、寂寞、单调、真实、辉煌、希望”都是无形而抽象的形容词和能愿动词,但通过“捎回、牵引、腐蚀、丈量、连接”动作性动词的牵制,就若隐若现出具体有形生动活泼,从而实现了“物化”。

60、技巧之三:“动衔”法。

真是欣慰!欣慰于诗人的创造,也欣慰于做为学习者的总结。修辞格队伍不仅增添了“揉入”和“物化”,又有了名曰“动衔”的新成员。这名字陌生而别扭,这两个汉字咋可以并肩走到大庭广众面前呢?但考虑再四,还是这两个字联手最为切合。因为这一格是指:以描绘甲事物或它事物的动作,衔接乙事物,而使两事物复合为统一动作意象的修辞方法。例如:

“一只雄鹰悠然叼着军车飞翔”(《阔叶遮住的军车》)。
甲事物是“雄鹰”,乙事物是“军车”,此句以甲事物的动作“叼”衔接上了乙事物,从而使生活中并不相干的两事物复合为同动体,竟然一起“飞翔”了。其修辞效果顿时生动简洁起来,极力表现出随车绕行山颠之上边防战士的革命乐观主义情怀。如若不这样衔接,为这种表达还不知要如何饶舌,也难淋漓尽致呢。
再请从下面的句子体会:

“一群白鸽时现时没地啄衔脚步白云”(《阔叶遮住的军车》)
“整个黄昏都被摘到腮帮子上了”(《含着木叶吹荡黄昏》)
“鲜花和手臂长满窗口/ 鼓音和掌声推搡阳光潮/ 列车如释重负地甩下隧道河流”(《从军行》)
“秃峰牵引峭壁界碑混合墓园”(《高地有星星争着点灯》)
“混浊的浪头不时喷出受惊的群鸟”(《营区边的一条河》)
——“啄衔”衔接了白鸽、脚步、白云,“摘”衔接了黄昏、腮帮子,“长”衔接了鲜花、手臂、窗口……“喷出”衔接了浊浪、鸟群。有了这样的衔接,诗句立刻简洁、奇瑰、精彩起来。记住,这个修辞方法叫“动衔”。

61、技巧之四:拓展拟人。

拟人是传统修辞中常用格。但用到周承强手里立刻极大的膨胀了空间。许许多多前人未涉足的领域部位乃至细微末节的地方,都留下他的睿智与光芒。

“一团汗腺和沉重脱身而去”、“枯草也会豪情万丈”、“那些乌红肿块来去匆匆”(《六月的山峦》)
——实在令我惊异!花呀草呀被拟是常见的了,却从未见“汗腺”、“肿块”也这般的人格了。不仅此,竟至于抽象的形容“沉重”也闪身现形了。天呀我忖:拟人这个队伍果然如斯发展,将壮大到怎样的规模呢?可想而知。

“月亮全是怔怔老样”(《中秋夜》)
——月亮自己也知道曾被古今中外拟过数不清的次数,都是妩媚娇羞清醇俊秀青春貌美角色,何曾有过这等模样?但边防战士守卫团圆渴望团圆不得团圆的复杂心绪,也只能委屈一回月亮妹妹才得以表达了。拍案叫绝!
“群山踉踉跄跄扑上来送行”(《巡逻:残阳如血》)

——平日里千年默立的群山何以这样急切地站不住脚了呢?原来是“或许某天炮弹在队伍中间开花/ 我们被突如其来的流弹击倒”。难怪难怪,若是那样,千万的父母将是怎样地痛不欲生呢?万千的人民能不挥泪送别么?悲壮悲壮!

“小路在盛夏不够友好”(《哨所小路》)
——桂西的盛夏,太阳直射,小路的沙土烫脚。但为了母亲的安宁,烫脚又算得了什么呢?这种无怨无悔中的革命乐观主义情怀,只能迁于小路的态度来表现了。别无选择。

“只有电视机不够意思”(《电视机是一种摆设》)
——电视机是作为主体意象出现在诗中的。它何以“不够意思”了呢?原来作为哨所的设施,它竟“把一场摸不着的大雪下了五年”,以至于使戍边的战士“开始适应/ 一种不说话也能度过的时光”。忍受这样深重的枯燥氛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只化作了一句轻描淡写。其赤子之心,苍天可鉴。

如果说前面的三例,是扩大队伍,那么这四例则是所拟主观意识的丰富。可以是定格表情,可以是情态动作,更可以是一个直觉。哎哈!怎么说呢,拟人修辞格被周承强掌控后,广派用场,纵横拓展,其功能也出神入化了。

62、技巧之五:刷新比喻。

比喻的生命力极强,强在不断出新。焦裕禄有言:“吃别人嚼过的馍没有味道。”那就只能自己和面操作恣肆于锅了。周承强锅里的馍形态各异各有个的迷人至微的香气与味道。不妨掀起锅盖饱饱眼福和慰籍一回我们的嗅觉和味觉吧!

“被篼里塞满了情感润滑剂”(《探家》)
——新奇!情感还有润滑剂。三年一探家呀!总得给亲人选购点什么,情感的需求,见面礼物那都是无声的语言,不是说“无声胜有声” 么? “润滑剂”以有形喻无形,谁知三年积累了多少隐形的磨擦呀?形象贴切。

“月亮如嘎然而止的车轮”(《巡逻在午夜》)
——月亮被喻为车轮不新,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嘎然而止”就出奇制胜了。巡逻在夜半,眼盯小路余光里有月伴行,但想起了家乡亲人下意识地一举头定睛,那月亮可不就是立刻不动了吗?当然如无身临其境的经历,冥思苦想一百天也还是不会遭逢的。击掌而赞!

“山峦倒卧如贪睡的牛群”(《巡逻在午夜》)
——山峦如牛群也就罢了,偏以“贪睡”而喻,神韵顿至。不是仿佛听得到那均匀的呼吸了吗?多么放心的安宁呀!而战士夜半巡逻不就是保卫着这样的安宁么?体会这深意,岂止贴切!

“亲切如开遍山坡的杜鹃花”(《电视机是一种摆设》)
——“亲切”的抽象,竟被喻得这般的具体热烈。这在全诗中渲染的连电视都看不到的枯燥单调守边生活,平添了一抹鲜亮的色泽。意韵深远!

“苦汁似乳白的月辉”(《背对月光旅行》)
——“汁”是液态的,但以“月辉”为喻,其苦涩的感觉就无处不在了。其时月就在背后,辉就在眼前,顺手拈来,轻灵自然!

翻开《宁静时刻》,用喻颇多,所用之处无不被刷新激活。篇幅所限,欲慰视觉、嗅觉、味觉者,还是去欣赏周承强的原著吧。

63、技巧之六:复合用格。

复合用格是指在一句话中,同时揉合了两种或多种修辞格,从而使句子更其生动活泼亮丽的修辞技巧。请看下面这些:

“路边蹦跳的杨柳刻意模仿/ 醉酒的芭蕾舞女”(《机遇》)
——“刻意模仿”是用拟人格,不是拟物,因为动物不会有“刻意”这样的意识;“醉酒的芭蕾舞女”同时是拟人又是比喻。这样一拟一比,战士于车上一路颠簸急速而过的情形就生动在读者的视野里了。

“现在黄昏血迹已被夜布擦净/ 晨风一缕缕剥离蕉肉香梨”(《哨所南边的一片丛林》)
——“血迹”喻黄昏天色,“布”喻夜色,“擦”为拟人,“剥离”为比拟(人可以剥离,猿类动物也可以剥离——拟人与拟物合称比拟格。)两行诗4次用格,成功地描绘了戍边战士于晨昏景色中枯燥而又欣慰,思念与责任交织的苦乐情怀。

“滚落一坡的石头默立/ 如迷途羔羊/ 雨雾是一种亲切的爱抚”(《阔叶遮住的军车》)
——“滚落”是将主观感觉揉入到了景物描写之中。揉入格的运用把军车上坡时战士的视觉印象,浑然一体地融进了动态景物,使读者也同坐在车上一样,神来之笔。
“默立”是拟人,使景物动中有静。毛泽东说运动的每一瞬间,事物既在这里又不在这里。这里战士坐在军车上的感觉,也是如此吧?
“如迷途羔羊” 是比喻,也是拟物。从形态上说是比喻,从思态上说是拟物。把战士眼中的景物写活了。
“亲切的爱抚”同时是拟人又是比喻(即以人格化的亲切爱抚做比喻)也还是主观情感的揉入。一路“雨雾”蒙蒙中,哪比艳阳高照心情开朗呢?然而肩负重托的战士,则以苦为乐,竟将湿漉漉的感觉,乐观为亲切的抚摸了。其意韵还埋在更深的层次呢。这里3行诗凡7用其格,极张显了周承强语言造型艺术的魅力与美丽。

拖穿晚风的裙裾
那群深紫色小精灵翩翩起舞
遮不住的伤口流红长天远地
在剧烈摇摆中
给寂寥的边地哨所带来
一个个奶味黄昏

上面所录是《深紫色蝴蝶》一诗的第一节。6行诗用格10次,极其艺术地表达了哨所战士热爱边地又思乡,寂寞中又寻找快乐的复杂情怀。
第一行以“裙裾”喻“晚风”,以“拖穿”拟人,战士的热爱哨所边地之情起笔就油然而生。
第二行以“小精灵”喻蝴蝶,以“翩翩起舞”拟人,揉拟人与比喻为一体,写出战士眼中翩然的紫蝴蝶的鲜活灵动可人,透出一种寡淡的快乐之情。
第三行以“伤口”隐喻思乡的内在思绪,以“流红”暗喻伤口的滴血,委婉地渲染思乡情结;以“长天远地”为借代暗指家乡及辽阔的国土,将思乡情结与保卫国土的情怀揉合在了一起。其语言造型奇妙而浑然天成,婉约而又色彩明丽,艺术品一样令人爱不释手。
第四行以“剧烈”夸张蝴蝶的飞舞,略显战士心情的激动。
第五行没有用格。
第六行以“奶味”喻“黄昏”,同时又是视觉与嗅觉或味觉的通感。两格复合得天衣无缝,简洁巧妙,极恰当地展现了战士黄昏站岗时的欣慰心情。

以上六个方面所列,并未覆盖周承强语言造型艺术的全部技巧,比如他诗文本的用语直接、省简、动态、峻朗,也是值得深究而学习的。事实上,我以上谈及的揉入、物化、动衔的创造,拟人的拓展,比喻的刷新,用格的复合,都是在他用语的直接、省简、动态、峻朗的底色上,构建起美不胜收的语言造型艺术图画来的。从而造就了他诗歌简洁明丽、活泼峭拔的艺术风格。这实在是当下现代诗歌一种鼓舞人心的走向。
来吧!诗旅朋友们,都来桂西边地歇歇脚,领略一回周承强语言造型艺术的大家风采。
2006-10-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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