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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9 1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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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销雨霁，致儿子十七岁生日（外五题） / 文 冀星霖
一
我请来清晨的阳光，亮堂堂照射你的校门
宽敞的门庭大理石花砖，整齐，干净
穿白网鞋的学妹侧影如旧，眉间刘海清澈
你和学哥前后拾级而上，一步衔接一步
一泓秋池，依偎教学楼向东的墙角
我邀请西风莅临，见惯沧桑，海阔天空
飞机文静地穿梭高高的白云之间
掠过图书馆檐头。我读过的经典书香飘逸
其中有世交的亲人，字里行间
那些嘘寒问暖之外的语气，让人珍爱此生：
你的同桌，或间隔三排两列的学友
男生抑或女生，离你那么近，同样青春洋溢
二
其实，我在起床前，看过好几次时间
五点零九，六点十二……赖床一小会儿
听你凌晨夸张的呼吸声，均匀、暖呼呼
仿佛整个房间，弥漫青春的小鹿与雏叶况味
沙拉拉打开窗帘，刚好电子闹钟吵醒了你
我心安理得地摁下开关，与刺眼的灯同时说
“生日快乐！儿子”。我看见你的困倦
大约是孩提清梦被惊醒。青春并不浪漫
是一条拥堵的大道，前后左右彳亍而行的
男孩子和女孩子，和你一起背着偌大的书包：
十年寒窗，伏案略读千万年人间典籍
然后，你方能掂量轻重，迈步从容
三
我请来一弯彩虹，升腾在五百里滇池
下了一周的秋雨执手西山，不情愿停息
水面迷蒙如烟，烟波间，浪花如莲
你却从方寸书桌上启程，举帆书海
身后和前方的岸上，吹来风尘，草木气息
我邀请红嘴海鸥，从西伯利亚提前归来
她们熟识塞外大漠，长城蜿蜒
黄河两岸埠头，羊筏子不再。大江向东
彩云之南，你在渴慕多年的大观河畔校园
从课间走廊，会发现云翳间熟悉的海鸥飞扬：
海鸥是天使，从汪洋台风中心逐浪而来
在春城，有一只海鸥展翅，庇佑你骇浪不惊
四
煮一碗面条给你，在你生日的大碗上
再洒一把青葱。十七岁，透过眼镜望去
你会发现虹销雨霁，人间雾霭初散
山岚缭绕处，有万里蓝天，秋雁与霞光并济
再一轮春花秋实，你将飞越苍山
当你惋惜抑郁症休学的女生，我略去一段
（你也曾举目茫然，手足失措）。歇一下
明年她会回来，像燕子呢喃，春色重生
你看：“身后是一中，你将光芒万丈！”
学校电子荧屏横幅，和天上的星光一样闪烁：
多年前，和你一起对照北半球四季星座图
纵然夜空层云，你也能定位亮色处云上星辰
冀星霖
二〇一九年十月二十三日
街头巷尾（组诗）
一、走在低矮的十字立交桥下
走在低矮的十字立交桥下，光线暗淡
桥面上没有人行道，车尾随车，转弯，流走
站在明亮的街头，仿佛历经一段低谷
回望桥梁，其实比酒店大堂高出半层
环形驿道对岸，人潮左来右往，行色匆匆
桥下低头寻路的白大袿医生，形容茫然
似我之前同样的心境，想从暗淡之中脱身
美食城迴廊门店滚动播放广告视频
我排在白发老人后，右排玫红发色制服女生
和同事细说酵素奇效。我的手机一再锁屏
指纹解锁，依然是收付款二维码黑白界面
继续用心分辨条形码线条粗细分布的规律
二、抢在绿灯熄灭之前横过均匀的斑马线
抢在绿灯熄灭之前横过均匀的斑马线
车窗里的司机，像出笼的表演熊嘴刁香烟
我的运动步数排行在点赞之中一路飙升
健康的喜悦是高飞在秋日蓝天的大雁
一会儿飞在白云的左边，一会儿稳步右侧
我得克制，少喝饮料。矿泉水来自大山深处
出淤泥而不染，富含稀奇的微量元素
一万步之后，改骑共享单车，择平坦的大道
绿色出行，当抵达草海子河湾
斜倚岸上防腐木水车，风色不够凛冽
所以，沙洲上仅见变异之后素颜的海鸥
在望眼镜中翘首弄姿，多年不愿北去
三、草地中间踩出一条小路
草地中间踩出一条小路，径直穿过
水珠打湿了裤管，鞋帮上挂着泥土
如果这块横卧的砂石上不镌刻古诗名句
牛背一样缓缓起伏的背脊最适合骑上去
周边青草，面前碧波连绵，蜻蜓点水
突然间，沙拉拉风声乍起，或似细雨多情
恰好有一池芦苇枝叶婆娑，婀娜顾盼
其实洒水喷灌龙头刚刚启动，恣肆旋转
我转身轻轻拭擦相机镜头上的水珠子
逆光取景，成像时竟然有一道彩虹
玲珑地插在一盆盛开的菊花中。菊花单调了
纯粹的淡黄色，刻意挨近却嗅不出一丝馨香
四、漫步倏然笑响的街灯之中
漫步倏然笑响的街灯之中，仿佛乡音
折扣店吆喝小妹的念白间，飘荡各地俚语
我拉伸袖口，转向刚交过一年房租的住房
才发现两手空空。书店旁边刚好有面包坊
连锁超市的牛奶买六送二，当天出厂
喝起来还有青草的气息，恍惚间风吹草低
水果店同时有售南海杨桃和盛夏的丹红石榴
霓虹灯饰下，瞪了好几次眼也不能刷脸解锁
手机屏幕黑乎乎，像一面高清镜子
曾经沧海，华发骤生，需得重新刷脸认证
返回小区，我感觉路面忽然变窄
旧式时钟每日两圈，安枕后，依然滴答滴答
冀星霖
二〇一九年十一月七日
重阳.致年迈的师长（组诗）
一、和稻米一样洁白的头发
和稻米一样洁白的头发，你的眼际
沉落的是旷野雾霭，仙鹤收敛双脚飞起
飘浮上升的，你的流云是蓝天回望
深沉的一波皱纹，以及透明的一绺尘烟
在我仰望的家园高处，水墨的山川和天空
星辰各归其位，在阳光之中藏匿光芒
我用天文望远镜确定你的星座。月台处
你左手握栏登入公交车，用稳健的右手
搀扶和自己一样头发洁白、稻米芳香的老伴
但绝非卫星，你们是同一星系最近的两颗
和稻米一样，当秋天来临，你佝偻的背影
在西风之中，倾身向海，仿佛大地群山迤逦
二、和江水一样哗哗的絮语
和江水一样哗哗的絮语，你的嘴唇
少却青春的红润，谨慎的语句如浮波喟叹
不再有往昔巧舌如簧的雄辩滔滔。闪烁其辞
纵然是飞瀑訇鸣，迷蒙水雾之下
俟泡沫平息，你顺着河道静静流淌
有时，我看见你双手交叉背后，走走停停
大约有一道坎，你比素常用劲，抬起腿来
顿一下，勉强翻越过去，你并不回头
哼起方言小曲，宛然二胡长一句短一句呜咽
快板匆匆，一阵小跑，或在马背上扬鞭
你的语句之中确乎红尘滚滚，人头攒动
曾三五番失意，我手足无措，学你翻唱老歌
三、和雪花一样率性的姿势
和雪花一样率性的姿势，挥手之间
放弃了追梦时节的飒爽，纷纷扬扬
看似漫不经心，我却从冬季的树冠
发现你的倔强，保持对于天空的景仰
从你的山谷，也能望见远方的光亮
像一个小学生，颤巍巍竖直走笔
狼毫涂抹的汉字崔嵬，搀杂着隶篆行楷
半笔瘦金半笔肥颜字形，像你平生进退自如
你飞行过，御风而行。而当雷雨暴戾
你和草鱼一起，蛰伏芦苇荡，水上花絮飘扬
你的雪花面带天国的骄矜，纯粹、平静
你手绘的山川保持春天的气象，锦绣连绵
四、和沙子一样无形的足迹
和沙子一样无形的足迹，你的双脚
在远行之后，步履蹒跚，踏过柏油路面
我发现的蜃楼影影绰绰，倒映半截浮云
你所穿越的大漠至今了无辙印，茱萸羸弱
你的沙丘尽头，盐碱滩聚拢天蓝的淡水湖
当时我渴望长大，像你一样双脚踩过沙滩
沉陷的脚印里慢慢浸出水来，贝壳明净
重返海滨，我以为大海波涛之中有你的船
布帆倾斜，借着风力往返天涯与海角
海鸥是你驯养的家禽，不时归来你的桅杆
我安居河湾间，用杯子给你喜爱的菊花浇水
天上，月光皎洁，轻轻照射叶子的正面
冀星霖
二〇一九年十月九日
杮子红的地铁灯火
一
地铁经过你门口，我不再迷恋你的湖
你的湖岸平缓，记不清哪个季节芦絮漫天飞
当初，我一再迟疑，信笺里没有说出归期
你绕卫星池塘跑到太阳出，晓风梳你的发
汗滴像露珠挂上眉梢，在晨曦之中闪烁
我伫立道外，等你发现。如果是一棵杮树
你的云纹上衣就挂在我的枝头，等你
拎走时，顺便瞟我一眼：并没有一棵树
像我一样草率，路过你野草蔓延的堤坝
退潮之后，我湿漉漉结满杮子，橙红的颜色
同我从地铁站口出来时发现的云彩一样温暖
我不再迷恋你的湖，当地铁停靠你门口
二
地铁走不出你的城，我将放弃你的广场
你的广场上空，飞不远的风筝飘摇向上
从你的广场站转乘3号线，南二环向南
6号线转水岸，渡口汽笛呜咽长鸣
我望见来时的路，水波洁净。我是一条支流
水波里漂浮去冬的冰碛。我曾听闻杜鹃
在月亮一样高的山巅，杮子红的云端自语
当熟悉每一个站台，以及站外的街口
我并没有厌倦，时装橱窗里有上新的春衫
步行街仿佛刚刚下过一场细雨，就在四楼
西餐厅画框里有一幅和你戴过的贝蕾帽同款
我将放弃你的广场，倘若地铁走不出你的城
三
地铁灯火照射着你，我不再仰慕你的天空
和鱼一样，沉迷水云天以下的世间
很久以前，大街上有挥鞭吆喝的马车
你抓紧扶栏，怕在拐角处顺溜撞上我的膝头
当时，我正一一点数有轨电车的火星
当翻越不平整的大理石拱桥，你几乎站起来
尖叫声像海浪触礁，泡沫翻卷，款款退去
透过车厢吊环，我发现你稠密的发丝深处
肌肤白净，仿佛积雪消融时，羞涩的阳光下
铁树叶脉深处，一绺一绺的雪，几近透明
如果不是你扬眉对我，说起盛夏的椰子
我不再仰慕你的天空，像地铁灯火照射着你
四
地铁灯火杮子一样红，我将放弃飘忽的梦
飘忽的梦境之中，你是风，吹凉了我的月色
我知道，月色是太阳的反光，灼热的光芒
经过月空来到尘世，比水更明澈
凉凉地洒满我的道旁，野草如素描苍苍
雏叶不展的花蕊侧身迎迓萧瑟的早春
若非目睹了花团锦簇，我不相信你刚刚来过
当机场地铁口杮子红的灯盏亮起
恍若隔世，电梯如瀑布流泻，地面百尺以下
我仍然感受到头上万家灯火，你的巷子深处
依稀有夤夜的更声回荡，归去来兮
我将放弃飘忽的梦，沉浸杮子红的地铁灯火
冀星霖
二〇一九年十一月十二日
和你一起重返母校
一
沿巴江而走，一会儿在江左，一会儿在江右
沙石板桥像驼背的老乡，面目沧桑
樱花大道之外，你的山岗风吹熟悉的茅草
被污染的小河环绕山脚，蜿蜿蜒蜒
一起重返母校，我想端着饭盒挑食你的菜
洁白的米饭和黄澄澄的苞谷疙瘩无间混搭
我挑起你碗里环环相扣的金边洋芋皮
你夹一箸凉拌生姜递来，筷头散发腌咸菜的
茴香味道。雨水从瓦沟啪嗒啪嗒砸下来
正好冲洗饭盒，顶在额头冒雨跑回教室
前排，你的耳廓湿漉漉，水滴像清晨的露珠
你不是花草，便是小树，在校园歌曲中摇曳
二
当年没有一扇铁栏大门，在路口
有一条路分开许多岔，分别通往各自的家
路边的溪涧，拐几道弯溜进江心就了无踪迹
只有大柳树扎根不走，它没有家
也不需要明亮的教室和喧嚣的大宿舍
周六玩到太阳落山，望天空月亮弯弯
我会想起你来：扶着蓬松的桃枝背英文
星期天，我匆匆回学校，像小溪汇聚江河
太阳明晃晃挂在晌午。在河湾来回游泳
每次扎水打捞一对蛤蜊，摆成一班四组
当晚自习钟声响起，你会如约坐在前排
灯光朗照你新洗的头发，散发着树脂的清香
三
你的红砖房宿舍大约位于道路中央
争抢着睡在上床，好侧身琢磨短暂的窗花
在窗棂上搁置你从沙滩遴选的雨花石
我会偶尔跑过你的梦境，衣角带落你的钢笔
炭素墨水洒了一地，泼出怪异的山川模样
那些年，我睡坡地后排，中间隔着篮球场
柏木小径两端，南头是食堂，北头是教室
从同一个梦中醒来，听同一条江水滔滔
吃同一笼蒸子里的饭、同一口锅炒熟的菜
在同一个教室读同样的书，解答同样的难题
前排，你先听到老师的讲解，颔首会意
我跟随你，坐直身子，刻意点了一下头
四
路旁的树比你长高好几倍，树梢挂着白云
还是你指给我的那朵云吧！当时
你和齐腰的小树一起，站在白云的影子里
不知道有没有微风吹你的鼻梁
你轻淡地呼气、吸气，仿佛天刚刚放睛
小路笔直通往江边，江边浅水里长着芦苇
还是原先江面上盛开的浪花吧！当时
你舀起来的一盆水，和天空一样湛蓝
不知道是不是涟漪模糊了你投在水中的影子
你的话语风过水面，似曾相识，却淡若花痕
当你转身，我用心回避你从前排投射的目光
佯装心旷神怡。窗外，刚好飞过一只燕子
冀星霖
二〇一九年十一月十九日
阳光席卷我的早冬
一
你或是我的窗花，投影在我书桌空白处
桔色的光亮围拢你白莲藕的手臂
我的热水杯口，像你的云缭绕我的山梁
摞起来的书堆和电脑显示器之间
早冬的阳光是峡谷大江，你的布帆飒飒飘扬
远山的月坪上空依旧飞舞你晚秋的落红
你的蝴蝶栖落泉水溢口的石头上
任凭我的溪流哗啦啦环绕你身旁
我似乎无牵无挂，走码头，穿越城市中央
开阔处就是大海，浪涛涌向明亮的天空
窗台上，你的气息氤氲：阳光暖暖照射窗帘
波涛一样的皱褶间，盛开着湛蓝的小花
二
择一条洒满阳光的步行街通往广场
拐角处，你是水果店篮子里的橙子清香
葡萄像碧玉，和东北脆苹果混搭一起
大红伞下，书市连绵成锦。像一个梦
大湖睡在你盆地间，你的城中，烟柳笼断桥
我搭电梯上超市二楼，挑你偏爱的原味海苔
入口咀嚼，像浪沫在海螺硬壳上化成水流
滋滋滋浅笑，流淌在金色的纹理间
我也像是迷路了，转好几个圈
又拎了几袋，顺便选一盒高原牧场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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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你邈远的背景中，海鸥飞过斜拉桥索
三
你是车窗的反光晃眼，我重新确认斑马线
混在人群间横过十字路口。你是树荫的光斑
让我迷失错觉之中：以为时光漫长
当我捱到你的月色笼罩我的沙滩
月亮却是一面镜子，远远地，宛若你的脸庞
眼前的街道仿制前世你的院落
我用草绳拴一块酒肆炮制的东坡肘子
池塘洋溢着你的光彩，树杈伸向水面
施工架子在拆迁后的生态围篱中笨拙地旋转
我却为暗夜迷惑，以为你是离我最近的灯火
我追忆的沙砾中埋藏着历尽沧桑的化石
起初，我愿是植物，迎迓你的光芒向上生长
四
假设这位头发雪白的老人或是你的暮年
我拦住合拢的门扉，忖度她攥在手里的拐杖
承载着多少岁月的份量。手指轻扣
一秒一分点数你移过三层台阶花费的时间
整个午时，你敞亮地登上台阶又退返楼道口
我住在出租屋里，等候春节到来
只手牵扯拉杆箱，若无其事地返回老家
贴春联，放礼花，不谈论你的晨晨昏昏
在朋友圈相册群发九图方阵，除了桃花妖冶
还有你喜爱的水草，以及水中根茎窈窕
其实，我期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从你的天空飘落红尘，落满我的头发和肩膀
冀星霖
二〇一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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