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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色(组诗)
文/赵华奎
◇炊烟
用目光弹起炊烟,乡愁的旋律低缓而浮沉
一个人避之不及,又欲罢不能
抵达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或是秋声迭起的时刻
听见流水,还原一位歌者的身份
巡回于几座村落之间,低吟,不止
又一个黎明刚刚苏醒
鸡鸣嘹亮,犬吠凌厉,唤出一轮红日
庭院内
浅光斜,拉长了母亲生火造饭的背影
炊烟栖于老屋顶
那些与它密切相关的物景,悉数入场
我一个人漂在异乡,独自弹唱
◇读秋
临水而居
或择石,安坐。任一阵风
掀起目光里的波澜和体内动荡的清晨
越过湖面
风又一次将原野吹成金黄
劳作的人们,点缀其间
被我读作一粒粒饱满的果实,暗藏着光亮
内心还很空阔
我困扰,不知道此刻该填补些什么
秋书如此深奥
父亲却能用最浅显的词句,一语道破
晨光向浓时
他扬鞭,按下犁头,踽踽前行
交给我一个如山般厚实的背影
◇底色
喧声集结于树梢
是鸟们在唤醒,被流水漂洗过的清晨
乡事渐次明朗
从田间地头,步入一片鼓噪的蛙鸣
暖风走进族谱
以红笔,郑重记下自己的姓氏
也记下我恍如水形的身世
记忆深处,我只是一粒浮起的微尘
积淀的底色,渲染不了铺云的天空
乡路漫长
引着无数细小的事物,向乡村聚集
像我和那些不安的庄稼
躲避了一场暴雨的侵袭
随大地修行,等待出道之日
接下来的时光
都在向阳的屋檐下,顺理成章
我读过的每一片叶子,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脉络如此清晰,念头如此悸动不已
◇午后
午后缺少修辞
宜倚坐门扉,打盹,或钩沉往昔
老屋倾空了人影,却没倾走匍匐的乡事
暗自遁入一隅,供故人重温
门楣落低,锁锈渐厚
久不见谁用目光掸去积尘
不见他乡之客摇响铃环,讨一句憨问
更不见嗜酒的乡人,指着午阳说出雨意
偶尔爆出一声犬吠,会惊动一池浑水
皱起似有似无的涟漪
鱼群潜于池底
不会用方言,指认岸上稀零的落叶和归人
填一笔秋风,再填一场细雨
就足以激活故乡的午后
我回时,屋前的老枣树正热切地向我招手
像母亲,眼里注满温存,噙着泪水
◇风过有痕
风过有痕
擅用行草之笔粉饰江山,刷新人间
只有故乡守住底色
守住灰墙青瓦,以及几句雀鸣,几缕炊烟
莫忘青石路
还在重修旧案,延续烟火来去的里程
翻开一页
就能听见有人携风而行,走进火种刀耕
踏入田野,我只请风勾出行云鸟影
勾出丘壑、涓流和纵横阡陌
对着满目秋黄,说出
我比故乡,更想回归于一幅淡墨山水
当我转身回望
秋原之上,人迹疏落,多已滑向灯火深处
记忆遭遇时间反复打磨
越来越模糊
◇告慰
空房间关住了冬火
一座柴炉,不厌其烦地为日子接茬温水
白开水吐着热气
不想与大寒争论什么
几摞旧报纸埋着过气的新闻
一本老词典里安放着鲜为人知的过去
记忆未曾被风翻动
码列得比时间整齐
再添上一把柴屑,一壶老酒
就能收留许多将飞未飞的烟火
醉倒一屋寂寞
仍然有两个我
一个在此地,以山水和诗歌告慰自己
一个在故乡,以冰雪和炊烟告慰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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