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姐妹（外三首）

何剑胜

     　
　  　爬上高塔上的人
　　
　　那个爬上高塔上的人
　　多像一只黑色的蜘蛛
　　颤颤巍巍地，攀附于
　　数根高压线之间。他看到他脚下
　　已经聚集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围观者
　　像他预料的一样
　　这是一次场面盛大的告别
　　
　　他看到有人举起手机对着他拍照
　　他知道他生命最后的灿烂
　　将要像烟花一样绽放
　　
　　他听到城市里的拐角处
　　传来一阵阵呜哇呜哇的警笛声
　　那声音，惊心动魄
　　像一支时断时续的送葬曲
　　
　　好了，送葬的队伍有了
　　送葬的乐曲也有了
　　是时候了
　　他内心里的怨恨，委屈
　　以及他自认为的种种不公
　　放下，只是一瞬间的事
　　
　   　奔跑的姐妹
　　
　　昨晚十点，我正脱衣冲凉
　　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大喊——
　　“抢劫啊！抢劫啊！”
　　声音急切，慌乱，并伴有
　　临近年关的惊恐与哀凉之感
　　那近乎嘶喊的“抢劫”之声
　　引我趴往出租屋六楼的窗口
　　一辆双人电单车正迅速消失于街角
　　此刻，百米之外的松树岗派出所
　　灯光已经熄灭了！一个
　　
　　穿粉色工装的女人一边趔趄着追赶
　　一边不停呼号“抢劫啊！抢劫啊！”
　　声大的像一句句震耳的警报
　　晚上的深圳街头比白天热闹
　　喧嚣的市声里，茫然赶路的人们
　　在突然的“抢劫”声里，像平静的水面
　　落下一颗石子，他们或她们
　　瞬间错乱的脚步像水纹一样波散
　　但街头很快恢复了平静。露天排挡里
　　围坐着的几桌食客朝奔跑的粉色背影
　　嬉笑着碰杯和不停地喊加油
　　 　　
　   　跳楼者
　　
　　他，颤巍巍地
　　站在高楼的边缘
　　他激动、悲情
　　语无伦次地对着面前
　　虚无的空间诉说不幸
　　
　　高楼下
　　已经聚集了一帮
　　好事的围观者
　　他们兴奋地举起相机
　　没人劝解﹑安慰
　　起哄声倒是一片
　　
　　“跳吧跳吧，快跳吧！”
　　
　　跳楼者往高楼的边缘
　　挪了一小步
　　他更危险了
　　围观者群情激奋
　　相机的闪光灯频频闪动
　　
　　远处警笛声响起
　　跳楼者又往高楼的边缘
　　退了一小步
　　他挥动着胳臂，好像更激动了
　　身子闪了闪
　　
　　只是瞬间的事
　　他突然像一片叶子一样
　　从高楼
　　急剧下坠
　　
　　围观者像猛地打了鸡血
　　纷纷有力地快速地
　　不停顿地按动着相机的快门
　　把一次悲剧的跳楼事件
　　搞得像是一场高空表演
　　 　　
　  　挖地铁的蚯蚓
　　
　　深入到泥层的底部
　　他们不断地把泥土
　　刨出洞口，疯狂的泥头车
　　一会满载着泥土狂奔而去
　　不一会又空车返回
　　
　　一群贴近地心的民工
　　多像一个个沉默不语的蚯蚓
　　他们只会不停地挖、不停地刨
　　即使汗水摔成八瓣
　　也快不过来回奔跑的车轮子
　　
　　当泥蚯蚓从地铁工地撤出
　　就该一列列铁蚯蚓盛装上场了
　　那欢呼声中你可曾听见——
　　有小小的蚯蚓展直腰杆时
　　轻轻吐出的呻吟
　　
　　
  

红叶风清

那个爬上高塔上的人
　　多像一只黑色的蜘蛛

哑榴

那欢呼声中你可曾听见——
　　有小小的蚯蚓展直腰杆时
　　轻轻吐出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