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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得及孝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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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1 18:28: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没来得及孝敬(散文) 
  文/山城子

  没来得及孝敬爹。
爹的印象留在了辽沈战役的前夜。他就整月地躺在借住的老叔家的小里间屋的炕上,不停地咳和呻吟,像无助的秋蝉。终于撑不下去了——那是一个隆冬的凌晨,我是被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的。那时我四岁半,还不懂“死”的确切含义。但我不愿意让妈妈哭,就用我的哭号来制止妈妈的悲恸。那时,妈妈46岁,姐姐23岁,哥哥20岁,二姐16岁,三姐13岁,二哥10岁。无房无地,只哥哥给人当长工。没法过日子了,由哥哥和妈妈做主,把二姐给嫁(等于卖)出去了,换得十四两银子十四块布,两石五斗高粱,这样勉强维持到解放。爹的那一抔黄土在村河边,后来被平了,烧纸钱也找不到地方了。
       没来得及孝敬妈。
1960年,17岁的我离开妈妈到省城读书和工作,每年都要回家两三次看望妈妈。1969年支内到贵州,仅1970年、1974年和1979年三次回辽西老家看望妈妈。最后一次是永诀。因为一直贫困,二哥知道我没有路费赶回去,所以当妈妈于1981年辞世的时候,根本没有告诉我。后来是写了一封信告知的。我看了信大恸一场,一直感到对不起生我养我的妈妈,因为已经无法补偿了。尽管,2005年回到故乡,我给爹妈立了个墓碑,烧了纸钱,但也还是不能减轻内疚——我是一个多么没用的儿子呀!经常出现在我眼前的妈妈的表情既是慈祥的,又是痛楚的。妈妈的人生经历太悲剧了——三岁丧母,中年丧夫,花甲、古稀先后丧失一子一女一儿媳。那守着火盆,叼一杆长烟袋,哼着无词小调的伤感形象,是不孝儿子今天回眸时才领悟到的呀……
       没来得及孝敬姐。
姐姐年长我19岁。因为妈妈中年时已经体弱多病,所以童年的我基本是姐姐从各方面来呵护的,包括“嚼布子(煮熟的高粱米用布包起,用嘴嚼出米浆来,以代替奶水)”、穿衣、洗脸、洗脚、喂饭、带着玩。我7岁那年,姐姐出嫁到相距一百多华里的一个铁路小站上。姐姐被姐夫接走后,我感到很难过——那时不懂那就是想念。后来姐姐生了外甥女儿,我跟妈妈去了。每年都要去的。外甥女儿叫银燕,两三岁、四五岁的时候,特喜欢我。哪怕因为什么事哭着呢,但看到我,就“老舅老舅”地喊,就破涕为笑了。最惨是三年困难时期,姐姐的三个孩子因为家里失火,全都烧死了。姐姐疯了两三年。期间我和二哥去看望,姐姐就把我和二哥看成孩子了,买这买那给我们吃……1974年、1979年、2000年我和妻子及孩子们三次回辽西,都去看望了姐姐,那感觉,就像去看望妈妈是一样的。姐姐是活到妈妈的那个年龄辞世的。2005年我们回辽西,才知道姐姐已经没两年了。
       没来得及孝敬哥。
不仅长姐如母,其实长兄也如父。哥哥年长我16岁。虽然他在外乡教书(解放后速师),但在我读书阶段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因为他给我订阅了《中国少年报》,还经常把他们学校旧的《儿童时代》《少年文艺》拿回来给我读。还有当时流行的长篇小说,乃至四大古典名著,我也都是从哥哥那里得到的。后来读初中的住宿,及其它费用,自然也都是哥哥负担着的。与哥哥的最后一面是1968年的春节,但没留下印象。印象深刻的是1967年的夏天,学校停课了,哥哥在家闲着,很病态的样子。一天哥哥在小河边蹲着。我说:“哥你蹲在这里干啥?”哥哥说:“没事,只是最近我的结核病可能犯了。”虽那样说,但没见他咳。1968年春,**进入清理阶级队伍阶段。学校**派从我哥的档案里发现他写的简历中,有在廖耀湘兵团服役半年的资料。于是决定他是“历史**”,通知第二天给他办“学习班”——“武斗班”的代名词,谁进去,谁就会皮开肉绽,脸肿如猪头。哥哥惧怕挨打,是夜投井“自绝于人民”了。那时我在沈阳派性斗争呢,也没通知我。我知道哥哥的不幸,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没来得及孝敬二姐。
没有离开家乡时,我经常去的是邻村的二姐家。困难时期的寒暑假,我从沈阳回来,二姐专门给我蒸了鸡蛋羹,让我别让外甥看到,我竟全都吃光,真的不给外甥剩下一点。2000年、2005年、2008年,我同老伴儿回故乡,每次都要在二姐家住上十天半月的。二姐给我们包花生馅儿饺子,二姐和我老伴儿总是有说有笑的。想不到的是,今年春末,突然脑溢血猝然离世而去。享年八十二岁。
      没来得及孝敬三姐。
1960年春,三姐随三姐夫的调动迁居沈阳。我是同年夏天,到沈阳读书的。在沈十年间,我几乎没有哪个星期天不是在三姐家度过的。期间对我的关心备至,也胜于母亲了。1969年我离沈赴黔,就不放心三姐的甲状性机能亢进病患。但后来还是因为这个(因为有这个病史,结果医院把新得的肝炎病给忽略了),不幸早逝,年仅39岁。噩耗(事后一封信)传到贵州,我痛哭不止。最让人痛心的是,我才把托人从杭州买来的两条绸缎被面寄出五天,可能就差两天,三姐没有看到弟弟象征性的回馈。我如何不痛哭呢?
      没来得及孝敬二哥。
二哥是代替我们兄弟姐妹给妈妈养老送终的。1998年,我喊他来贵州治疗颈椎病,病没治好,他又不习惯,呆了二十天就一定要回去。2008年我回去的时候,给他洗脚,用了三盆水才洗干净。然后再给他剪指甲。那时已经有些痴呆了,她孙女儿给他的钱,一转身就忘掉了。我给他的钱,却没忘,说这两张是德贵给我的。去年,他到那边享福去了,我也是事后知道的。
2013-8-21于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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