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我对“母亲”满怀敬意——读西原《花生地》和《野菜花》
那天我匆忙从网上载下西原的一堆诗,依次是《花生地》《深秋的田野》《风吹过一片红薯地》《香椿树已经倒下》《在暮色苍茫里洗手》《远处的杨树林》《村庄里有炊烟升起》《稻草垛》《青口镇》《芦苇荡》《青口河》《路过村庄附近的菜园》《野菜花》。看这些标题,就是写农的,写农村、农业、农民的。
“三农”问题国家是越来越重视了。就像一个远足的人,深知脚力的重要,毕竟那是全身运动的支撑呀!但我们的脚呀,还是不强壮,至少先前和现在一直都是瘦弱的。那瘦弱,有时被坚硬的路面磨成水泡,硌得渗血,不仅让人心疼,更令人起敬呀!
回到家,我一首首地读下来,再读,反复读,觉得诗人感情纯真,笔触深邃,语言简洁,意象朴实,很客观地反映了西北农民艰辛的生存状态,从而引起读者的关注与思考。其中数首都写到“母亲”,而第一首和最后一首诗中的“母亲”更令我感动,且满怀敬意了。下面先看第一首《花生地》:
一天天,日渐熟败的花生地
在山坡上睡了很久
秋天的下午
阳光安静
母亲的花生地里,长满了大草
在这几亩荒败的土地里
一捆捆花生秧子,高高摞起
母亲一直低着头
在花生地里拔草
直到镰刀割破双手
母亲才失声痛哭
“熟败”与“荒败”两个词,新鲜而准确地描摹了深秋田里的景象,这样造成的意象,没有丰收的意思,也没有喜悦的心情。作者不写母亲如何拔出花生,再摞起来,而写拔草。注意这里拔的是“大草”。是拔,不是割,又何以有“镰刀”的出现呢?且竟“割破双手”,而至于“失声痛哭”呢?我知道后现代的表达手法,往往借助于荒诞的意象,亦即用不合常理的情状来隐喻一些事物,而被喻的本体,却是实在的。花生都收了,才拔草,显然不合耕作的要领。但草是影响农业收成的东西,“大草”影响得更厉害。记得农村“乱收费”曾是制约我国农业发展的因素之一,那就是“大草”的形象吧?但利器“镰刀”不在农民手中,否则哪里会自己割了自己的双手呢?不小心碰着一点,也不至于“失声”呀?哭的原因显然是内心被伤害了。好在那是两三年前或者更远的事了,因为现在国家使用了“除草剂”——不仅“费”改了“税”,今年的农业税还全部免除了。
在没有免税之前,特别是在“乱收费”盛行的时期,那种土壤随时都生蛆,一窝一窝地生哩。记得我回故乡的一些听闻,很能说明农家日子的艰难。比如集体提留款一项,是把乡村两级干部的公费旅游、桑拿、吃喝、烟酒等一律打进去的。多者人均(不论大人小孩以人头计)两三百,少也一百开外,就看人家的觉悟程度了。至于别的,举个新鲜的,叫做“墙款”。没听说过吧?——只要你家修了院墙(极少有没修的)就必须依长度单位计价收费。我说不合理就不给么。二哥说那就命令你自己动手把墙推倒了。二哥说人家一下子就收了19万,后来调走,把钱也带走了。我说告呀!二哥说谁为几十块钱告呀,告得倒吗?我二哥是农民,胆小怕事。但也没见别人胆大,或者是太有宽厚的传统,都不计较吧?不就是一家几十块钱吗?
我的故乡在东北平原,比起西原写的青海高原来,要好许多。估计同期情况下,他们那里若是也人均交二三百集体提留款,人就不要活了。但人的生存本能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的,这无论如何就包括背井离乡出外打工。西原写的《野菜花》,抓住的就是这个题材。请看:
今年秋天,村里的人们
常谈起青口河
常谈起青口河边的野菜
母亲说,野菜花开了
父亲还没回来
我说,野菜花开败了
父亲就会回来
从那以后
母亲每天到野菜地里浇水
每天都要,晾晒
父亲用过的棉被
野菜花枯败了的,这个冬天
父亲还没回来
我只能看见
母亲逐渐弯曲的脊背
和她满脸的泪水
第1节是背景,是清口河畔的农民陷入困境的背景。作者是用了暗示的手法。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看来收成不好,才想起野菜,野菜是可以度荒年的。挖野菜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事情了。我读中学时,12华里走读,有时就提着菜筐去,放学回家一路上就挖满满的,到家洗净水煮一下,当菜又当粮。
这样困难的情况下,希望就寄托在出外打工的“父亲”身上了。那种数着日子掰着指头的盼望,诗人用两节8行诗来表现。这样故意地拖长的阅读时效,是可以体会到那种等待的难耐与痛楚的。到最后一节,我们知道都冬天了,迫近年关了,“父亲”还没有回来。如果老板拖欠工资,怕是春节也回不来的。这样的境况,一个女人承担了全部的生活重担,尽管是“满眼泪水”也还是够坚韧坚强的了。正是这样千千万万的农家的“母亲”,不仅支撑了千千万万的家庭,也支撑了共和国的农业呀!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满怀敬意呢?(200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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