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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从黄昏开始
白云飘来。又悄悄远去
这个多事的黄昏
让我想起多年前那艘轮船
想起它穿过黑龙江的峡口
怀念就这样开始。更多的景象相继发生
雷声过后是雨
雨过后,夕阳再度照亮江岸
春天的叶子越加苍翠
彩虹倚于山峦深处。达子香染上七彩
最后一片雪,与雨相融
船舷边的人心情像塞北的春天
过程奇特
子夜,船的水轮扑打扑打不知疲倦
而孤单使一个故事失眠
月光从窗口照进船舱
忧伤旁边出现一个更加忧伤的影子
◆在花瓣缝隙倾听夜色
远方的草丛,长进最后的夕阳
东山顶上
惨淡的月亮升起
江坡,紫龙胆花瓣悄悄收拢
这时候一种柔软的声音
在花间生长
时光回到了久远的村庄
沙滩上,夜话低语
那声音比春天最后的雪
还要轻盈
而相约,如走漏的风声在田野刮起
大江的水,沿脚跟流进血管
花蕊随叶子
在花瓣缝隙倾听夜色
风停下来,江依然无语
月归于沉寂
梦里江村让一段佳话变得如此轻易
◆叙述在早春
江湾,矮树林,啄木鸟渐次敲击树干
雾散去,一池流沙
讲述村里的故事
屋檐下那根榆木扁担挑起一世风雨
光阴在记忆中鲜活如初
祖先的墓地和矮小的茅屋周围同样荒凉
前人用镐开荒,用牛犁地
黑土成为立家之本……
村头,被雷折断的老松依旧苍翠
可庙宇的瓦早已破碎
铁轱辘的马车
再也无力拉动江村前行
江岸上,刺玫瑰如花衣裳修饰春天
老柞树所剩无几的残叶
正落草为寇
“后生啊,请你续写江村春天的故事”
◆在黄昏想起斧头柳条以及筐
光阴在黄昏流逝,大江两岸在缓慢变暖
天空的颜色
像江里的流冰,开始透明
绿色逐渐成为树林和田野的主题
温暖与寒冷只能在字典里白头偕老
而我们已经习惯离去
当年斧头柳条以及筐
只是树木成长过程中的一次意外
一些朴素的话语,更具有神秘的力量
曾经的劳累、失落和暗伤
已成浮云
在这个季节春风聚集了更大的能量
城市的黄昏无法与江边的黄昏相比
每一座楼
都在另一座楼的阴影里生活
难以交流可以让你在夜晚泪流满面
◆村事
江边的村庄和江心的岛上,刺玫瑰
粉红的花朵早已开放
正像童年的时光
在不断修正村庄的记忆
西面的山岗,狐狸在夜晚炼丹
受伤的马鹿
死于饮水的河边
野狼不怕村头土墙上石灰涂抹的白圈圈
村南的河套,山楂开花而紫藤带雨
湿地野荷玉立
芦花未开
水芹菜高过塔头墩上的三楞草
村庄的命运,像田头燃烧的秸棵
死了生,生了灭
生生不息
而梦中的犁杖仍弯如晓月
◆鱼汛传向春天深处
喇叭花爬上打渔房的篱笆,晾晒的渔网
飘出熟悉的味道
菜园的小世界
采花粉的蝴蝶比园里的花更鲜艳
冒雾的江面,闻几声鸟鸣
江湾,闪了腰肢
拉网的汉子门,哼哼叽叽轮番拉动纲绳
老大把木桩掘进滩里
网中拥挤的鱼,乱了方寸
燕穿柳林
把花絮扇落在地
开江的鱼汛已传向春天深处
◆大江这个舞台,难以演出一个稳当的戏剧
江中旋转的水,方向一度迷失
破旧的木船和桨
被黑褐色掩盖去松木的本色
网、浮漂和铅坠
再次因为漩涡变换了位置
进程是否继续,弄得我这个
半路出家的渔夫
不知所措
船周围陷阱四伏
大江这个舞台,难以演出一个稳当的戏剧
天低云暗,只有远处
山和云的缝隙有几丝光线穿过
这遥远的光
让人感到希望尚存
险滩与意志、激流与坚强会通过桨实现统一
◆对江的敬畏由来已久
1
水的故乡,雾才会弥漫
黄昏时候大马哈
打破了江的寂静。一个村庄的
斧子继续修理漂零的木头
2
女儿摇动舢板,父亲撒下渔网
岛上的青草,疯长成翡翠
而岛上的窝棚
却越来越低,仿佛被春秋贬为尘埃
3
灌满江音的耳朵,在为漂游的鱼编织花环
远古的荒废
如陈旧的歌谣将被遗忘
江心岛,航标闪烁的红灯如诗如歌……
◆江之爱
春风吹来,田野用手托起
一条大江
村庄不再寂静
女人像上游飘来的冰,晶莹透明
爱的木船,从春季启程
驾驭它的人,把诗篇
写在漂泊在冰上
鱼不会朗诵,鱼把誓言吞在心里
◆春回大江
春天先是睡在树叶上,随着春雷
一下子跌入大江
从此,春不再脆弱
不再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她乐在江面,翻起悠悠浪花,唤醒沉睡的岛
她轻晃芳香,熏醒梦境中的水鸟
打开门窗,让阳光进入船舱
她抛洒露珠,浸润码头的草地和树林
让白发苍苍的村庄
与闪电一起苏醒,绿得露出原来的模样
◆冰上的春天
那些日子像茅屋上的草,已经腐烂的
陌不相识。只有那棵
当年栽种的扎根树,扭曲的还有些旧日模样
历史不再需要腐烂的修辞
那个时候我们从远处而来,以此为家
还远远难以读懂大江
我们的思维简单到只知道爱这里的江山秀丽
和盼望每月一次的露天电影
单纯的昼夜永久储存在命运之中
已成为难以遗忘的影子
以至于在已经很少听到江的呼吸时
我们仍然歌唱青春谱写的大江之音
年轻的翅膀扇过大鸟绿色的树林
滚烫的田野,曾是我的睡衣
滚滚的涛声成为陪伴我的音乐
这里培育的性格记忆了不曾更改的信息
黑色的土地曾经迷失了日子
二十四节气,轮回蹉跎的光阴
冰上春天,梳理潮湿的江岸
渐深的绿再次给江村带来希望
◆初生的绿
云越过树林,从山那边飘来
初生的绿越过田野,来到江边
小草在江堤之上
钻破僵硬的土,匍匐着平视大江
昨天,江村还经历着雨雪交加的浩劫
现在一根根无骨的草交错着
一腔腔善良的绿
覆盖冰雪消融后的萧条
春雨将虚渺的时光酿成幸福
而沉寂依然坚硬如铁
梦幻与多变的天气使冷暖飘忽不定
茅屋和土炕在这个季节彻夜难眠
冬天的痕迹时而潜入春天的信息
江村世代把希望寄托在江岸上的田野
东北静谧的绿
让江的源头比大海有更清澈的蓝
◆春天的卵石
岸边,阔叶林初发的树叶越来越大
岛北部水域,有红灯闪烁
江舒展的身体
一半在平原,一半在山谷
暂时的升温,使春天有些凌乱
节气不得不暗中缄口
那个怀旧的人
来到江边,冰排早已远去
水依然清澈见底,那些水底的卵石
像蚌在缓慢晃动
岸上的村
却已然面目全非
◆鱼水姻缘
白色的石灰墙上,一个勾画着双喜的镜框
如一艘大船消失在江的远处
满炕的玉米
年年为大江织就的姻缘填丝补线
屋顶,苔藓多年前就已成了绿毡
与此对应,爱情在长河里钙化
并镶嵌在
日渐陈旧的舢板上
江成为这段姻缘的目击者
江边的大杨树下,辘轳的井绳
换了一茬又一茬
两匹苍老的鱼鹰,依旧相爱如初
◆一树梨花下不再虚构冬天
一树梨花不再虚构冬天
啄木鸟在花前找到去年的树洞
远方,小火轮淡淡的青烟
勾画出塞北江河特有的味道
光变得暗淡,萤火成为星星
早落的露水为老柞树的年轮
刻上细嫩的花纹
春夜黑了树林的棕色面孔
“插根筷子就都发芽”的黑土地
开拓者耕耘烧焦的花草
早产的婴儿已有绕膝的儿孙
黄泥墙壁的记忆刷满石灰和油漆
在通往小镇的轮船上,小青年
与鸥鸟戏耍
老人布满青苔的心
抓住田野弥漫的雾以及虚无的农庄
2008年3月6-29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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