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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永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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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永波
《在黑暗中坐着:献给兴贵大哥》
我们,你,我,元正
在马原新房院子里黑黑地坐着
不坐着,难道要躺着歪着
和几个心怀叵测的家伙吗
所以,我们懒散地坐入黑暗
我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我们的笑是透明的
是阔大的,是传到大地对面的
我和我的两个兄长,坐着
我们谈起诗和人生,有些人
是鸟,有些,是鸟人没有翅膀
我们把翅膀像包袱一样背着
我们在黑暗中随时让黑夜
飞起来,像燕山泰山长白山
飞过头顶,然后弹弹烟灰
若无其事,似乎黑暗的岁月已经结束
似乎一场大战,我们幸存下来
轻声说起往事,硝烟,血和词语
我们就是幸存的词语,装饰了
宇宙的凄凉与黑暗,还有自己
20160903晚于宝宇天邑
《星空下的寂静:与元正同题》
马永波
秋天的漩涡变得澄清
闪烁着几颗被啄掉半拉的果子
一记钟声,把暗蓝色的深渊唤醒
我们朗诵秋天的诗
把星空像帽檐一样拉低
额头发烫,我们像庄园里的黑天鹅
黑羽下浑身插满整齐的白色箭簇
整夜巡游,去年它们已经长大
忽近忽远的事物
没有形状,一些冲动尚未成型
一些缝隙,透露着光亮
说不清是温暖,还是凄凉
似乎墙后面什么都没有
还会有几天温暖的日子粘在刀锋上
几滴蜜,几声叹息
几颗孤寂的星球
还会有越来越少的我们
踩着星星闪光的足迹
蓝色的墙壁竖立在天边
一架夜班飞机,像逃学的胖少年
翻墙而去,不知所踪
20160905
《再次分别:与元正同题》
秋天本就是告别的季节
万物都在与母体分离
万物需要独自长出大风
而成长便是现在时的死亡
从自我的茧壳中挣扎出来
成为蝴蝶,或是眼睛茫然的蛾子
它们份属同门,翅膀上的灰尘
同样呛人,在阳光下闪耀虹彩
分别使坟墓比人世还要狭窄
来不及爱,更没有时间恨
分别使事物拉开距离,呈现轮廓
那些置身其中时无法分辨的细节
都一一显露真相和含意
包括我们早已沦陷的故乡
早已成为他人的乐园,我们的伤痛
这样的话,你不止在诗中说过
一次次分别,一次次撕裂
你向着北方之北的黑暗
我向着南方之南的炎热
更冷的是我们结霜的翅膀
是万水千山,是沧海桑田
是一念起,是一念灭
大约在冬季,他们在桌子下低语
大约在来生,我们在屋顶上高歌
在来生,没有分别,也没有重逢
我们是巨大而永恒的花环之中
沐浴美光的两朵幸福的玫瑰
20160906午于哈尔滨三合路寓所
《我承认》
我承认,我来到人间就是为了受苦的
但永远比不过你所受苦楚的万一
我承认,我始终活在
你永不结痂的肋下的伤口里
在你的血里睁着并非无辜的眼睛
我承认,我会嫉妒任何相爱的伴侣
哪怕他们长相丑陋得十分专业
却正好可以让你想得美
我承认,你已经给了我永恒的福分
我却依然仰望每一扇透出灯光的窗口
尽管那里可能同样弥漫着不安
我承认,我终将是天使荣归
却还在时时希图人间的锦绣
我承认,我还没有打完这场美好的仗
却已经在致命的疲惫中期盼
早日回到你的座前,你的翼下
我承认,人世就是一场冒险
却时时止步,不敢向黑暗纵身一跃
我承认,我负有秘密而崇高的使命
却常常不知道自己走在什么样的路上
我承认,你与我同在
在渐渐委顿的炉火对面
在清晨的薄雾,在空荡的广场
在午夜凶猛的寂静中
在每一个来自天空的词语里面
我承认,你就在我身体的殿中
我却依然不懂得珍惜自己
我承认,你和我一起哭泣,疼痛和欢呼
在人群,在幽谷,在天涯
你都保守我,安慰我,我承认
我曾和你一起,历尽沧桑和宇宙的巨变
我承认,我将死去,为了让你得以成长
20160906于哈尔滨太平机场
《老街漫步,与元正同题》
满洲里街,洞穿了我们的胸口
我几乎没有来过,它坐落在南岗区
一个已被车轮逐渐磨低的小山丘上
附近的老站上方,倾斜的红军街上
同样搁浅着一些老房子,龙门大厦
像一条黄色的船,龙骨很长
满洲里街,也许和那段历史
没有什么关联,正如果戈里大街
原来叫做奋斗路,和那个套子里的作家
也关系不大。我和诗人元正
一边吃菇娘,一边闲逛
四五处老房子,多是俄式建筑
后门廊的灯还积存着上个世纪
发黄的雨水,如果在清秋之夜
灯亮着,后院寂静,微风
深夜回家的醉鬼和哥萨克士兵
或许还有流浪歌手、妓女和继父
会压低声音,抱紧光裸的手臂
院子一角里高高瘦瘦的红砖烟囱
像一个想要离家出走的少年沉默着
这些想象,支撑着我们再去寻找
下一个白杨和丁香环绕的院落
它们都被生意惨淡的时装店
摇摇欲坠的小公司,面馆,鱼庄
占据着,如同一些枯萎的肿瘤
只有高大的白杨,像温柔的巨人
在它们日渐冷却的红屋顶上
撒下金色光斑和铁锈色的叶子
偶尔向它们俯身低语着
断头的光荣和苦涩的自由
还有风声传递的宇宙深处的信息
我们并不需要这样的往昔
这些老房子在我们体内逐渐衰败
会有白烟蓦然升腾吗,像弯曲的天鹅
这些和我们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当我们骂骂咧咧地走过
眯起眼睛,当街道顶端
伟大领袖的绿色塑像
在秋天的宁静中闪耀出钢水般的火花
20160906傍晚于哈尔滨太平机场
《三张字条》
雨夜潜回黑暗的城市
到处游荡着黄色的鬼子
城市已经陷落
远处不时有烟囱喷出火焰
我找不到同志们
我必须接上头
才能明白我是谁
和我离开时一样原封不动的寓所
没有灰尘,各种设备功能正常
地板下没有黑色发报机
台灯压住三张纸条
笔体有点熟悉,没有落款
有人来过,他一定非常熟悉我
第一张写于2016年7月12日
“丹妮诗集捐款,50元整。”
丹妮又是谁,这本诗集里
一定埋有重要线索,或是密码
与我,与我此行的目的有关
第二张没有日期:
永波,请在网上查查以下的书
《规中指南》(闺中指南?)
《性命圭旨》(可有可无。谁的性命可有可无?)
《虚危直论》(这本是最重要的)
我给你买了袋泰国大米,很好的
永波又是谁,我吗
网,情报网吗
我一直是单线联系
最重要的这本《虚危直论》
是论虚无之危险的吗
第三张写于2016年9月6日下午
当时我正在从北方赶来的途中
语气很亲近——波子,冰箱里
有一碗米饭,晚上回来饿了
就用微波炉打一下,有咸鸭蛋一个
暖瓶里的水是新烧的
写字条的人,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的上线,他一定知道我到底是谁
从关外赶来沦陷的南京
要完成什么样的秘密使命
我们是什么人,这又是哪一个
多事之秋,我无数次轮回的生命中
哪一次模糊的记忆
一个职业妇女必须睡在我的床上
我必须改变自己的口音
我必须忘掉更多的东西,才能成为自己
撩开厚重的紫红色窗帷
一个曾经以为是我的人
调暗了亚洲的台灯
俯瞰着外面的雨,和黑暗的黏土
20160906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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