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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兴安岭在上》

　　安澜

　　乱石丛中一棵松柏

　　坚持很多年了
　　一只松鸦，每天嘎嘎地
　　往出掏着光阴的碎渣
　　那些此起彼伏
　　锈迹斑斑的石头
　　仿佛探在时光上的喘息
　　一根虬枝
　　挣扎着伸出时间的栅栏
　　它要攥住一把沧桑
　　只有春风是一位勤奋的维修工
　　从一株青草的根须
　　一夜之间
　　就把一个偌大的春天
　　发动着了——



　　山间

　　草丛里的虫子
　　拼命地拉着思乡的曲子
　　三两声鸟鸣
　　蹲在一根看不见的弦上
　　啄食着热
　　一墩马兰花
　　仿佛时间里的一个驿站
　　一只蜜蜂
　　把整个中午嗡嗡地
　　拧在花蕊上
　　远处，一头山羊
　　咩地一声
　　像从光阴里抠下一块寂寞
　　又抠下一块寂寞
　　偶然的一股小风
　　把闷热
　　轻轻地，松动了几下



　　我已经开始发烫

　　我已经开始发烫
　　我不敢说出心底的忧伤
　　今夜我要点着记忆的灯盏
　　在回味中挣扎、失眠
　　我拒绝不了一条山路，它像一道铁丝
　　把我勒紧。还有它的青草
　　它们差点就要喊出我的乳名
　　眼眶里来回奔跑的泪水
　　我已经无法让它们停止下来
　　顺着我的面颊
　　它们一路飞奔而去



　　记忆的尘土

　　它们就要将我埋葬
　　那些记忆的尘土已经不再年轻
　　被泪水拣起的叫怀念
　　被痛苦拣起的叫悔恨
　　被苦难拣起的叫坚强
　　被幸福拣起的叫收获
　　被你拣起的是我三月淡淡的乡愁
　　还有望眼欲穿的风
　　从我的骨缝呼呼的穿过
　　只留下疼痛
　　在我的春天里久久不散
　　像门前发芽的树
　　那般顽固



　　亲亲乡土

　　我悄悄喊了十遍百遍千遍的地方
　　一碗米汤晃动着童年灯影的地方
　　父亲趴在炕上把长夜按进烟锅里一声不吭的地方
　　母亲把纳鞋底的锥子在头发里磨了两下
　　夜就短下去一大截的地方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撞开门撒尿
　　风雪灌了我一裤兜子的地方
　　我摔了跟斗又爬起来留下伤疤的地方
　　我的青春马马乎乎就弄没了地方
　　也恨过也骂过也让我起过誓的地方
　　现在，梦里经常回去的地方
　　还差一秒就要踩到她的黑土上的地方
　　一声兴奋的咳嗽把我重新拎回黑暗
　　两眼发直一条腿还保持着迈步的姿势
　　我有些拘谨和木讷，久久
　　不敢把腿放下
　　像举着老弱病残的记忆
　　怕它们一落地
　　就再也没办法将它们扶起来啦



　　九月

　　那些草都摔倒了，使劲薅住慢坡
　　把黄从上往下，越插越深
　　一窝蚂蚁像一条流淌的黑线
　　左右摆动。先前，是从黎明一直淌向傍晚
　　后来，是倒着往回淌地
　　几只松鸭，惊慌地叫着
　　拼命拍打着，铺天盖地的秋霜
　　若大的空旷里
　　一只山羊，探出的头颅
　　多像耗尽的时光，最后一响
　　汤旺河，累了，蹒跚
　　怀里抱着枯黄，殷红的树叶
　　脚被一河滩的卵石
　　硌得，趔趄
　　风赶着一群寒凉
　　从小兴安岭让出的一道豁口上下来
　　抽灭了最后一堆
　　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