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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逢平诗歌
台湾
缆绳断了
船 触礁
不动
海 正退潮
锚却抓住
那片土地
时间绿了,天一定很亮
把一块手表挂在树枝上
时间就绿了
正如和青草一起醒来的
少女,把太阳
那只烧红的玛瑙
放进清晨
鹰叫开树枝,把树枝劈成时间
每一叫开的树枝
都将叫开一张熟睡的脸
把一块手表挂在树枝上
时间就绿了
一秒钟,三秒钟……
仿佛针哒嗒地插入身体
拂去我肩头的霜
一场风滑倒在树枝上
风吹绿了我的光和影
吹醒了我身后的女人
“我并没有伤害过时间
路太漫长,而爱如何延续”
缓缓起身。时间绿了
会滴落,而不会枯萎
把时间放在我幸福的嘴唇
让一天短,让一生再长
天,一定很亮
冷铁尚未是凶器时
给白加上黑,冷铁
怎么也无法看清煅痕
在火焰中交出自己的体温
就足够回答所经历的风暴
每一步,铁都会那么冷
它将藏着一个人的*命
在弯刀上谈堕落
我何尝不是手无寸铁
如果无端的风雨
很冷的闪电,走到了前面
冷铁尚未是凶器时
英雄或平庸就是冷铁的思索
铁喊了声“我背叛凶器——”
它就像货摊上的乐器
藏不住它锈迹斑斑的动作
给白给黑加不上罪孽
还有什么比这更为鲜明
冷,和它煅的痕
携带犀利的性格
冷铁插入戕害:我愧对热血
流逝
春天太强大了,谁都想歌唱
只是,苦了其他三个季节
夏天,默默地刮自己的风
秋天,悄悄地落自己的叶
冬天,轻轻地下自己的雪
春天是幸福的
我试图换一种方式歌唱,或写下
只是,一年又过去了
三个季节跟在后面
篮子打水
也许你关心自己的响动
那别碰碎浪花,它向着心里走呵
我提着篮子,大海仍在礁石上流浪
将月亮在闪电中,失手擦去
----而抑制不住太多的感慨
我打水,曾经有过半途而废
你和鸥鸟一齐走路,鱼说着同样的言语
波浪呵,什么才是一个篮子的空
我提着篮子打水,而一只倒扣的船
后悔将内心让给了此岸,将大海让给了来生
加法运算
我也来运算,两只鸟加上一个巢
如何等于一群鸟
或者,一群天堂的孩子们
我也来运算,两只手臂加上一阵风
如何等于一对翅膀
或者,两条相似的河流
运算了多少年。就在昨天
春天未到,大海还没用完
至于石头如何飞,海螺如何吹翻天空
海蚌不是海蚌,耳朵也不是那耳朵。
请原谅我,这仅是我一个人的笨拙
在学会运算加法之后
还是用加法运算,那些梦想和呼吸
——让我们身体中的田野是大地
幸福的一天是一年
就像面对爱情,为什么会在错的地方
遇上对的人
长兄为父
而父亲去了远方
把那只头雁的位置给了我
──叫我怎样安心
我和四个弟弟一个妹妹
从没叫过自己亲生母亲
一声妈,一声妈妈
仿佛乌云尴尬,雨下与不下左右为难
父亲说过,我们还有一个死去的娘
还有两个……
仿佛这些往事斜靠在现实的礁石丛上
风一吹过……我却用来形容碰撞
仿佛春天无法转弯,闪电没有梯子
四个弟弟羡慕钟声,妹妹自由主义地开花
我卓尔地临风一露,在天空下
学那只雁,领头飞翔
带着钉子、悲悯、油漆、信心
去治疗生活,这一艘受了伤的船
我将这一切写成几层颤抖的白色薄纸
悲 欣
没有月亮的白天,无法提出故乡
供我思念
就像,母亲那样
故意把自己
忘记在传统的另一边。
就像,至今
我没有见过雪,但抚摸过父亲的头发
薯花……
请原谅,海风将大地的忧伤,吹了几遍
薯花……从翠绿开成艳红
甚至延伸到寂寞后,欲罢不能
嫁给这个海风吹打的小镇
薯花在海水中受孕,皱褶裤一样的身影
比桑叶还青。一条薯藤编成了海岸线
薯花,也是一群有船的异性
扭动鳗鱼的腰肢,裸露光洁的小肚
在看不到边的心里,装几支橹呢
我曾说过:经过春天,我会看望它们
无论从哪个方向……
我将铺垫我的彻底的爱恋
──它们想开到哪里就开到哪里
我有决心把自己种成薯花边的石头
在半月湾,我对着布满大海的薯花
吼上,三声咸水腔:
“惠安呵──这是,谁的女人!”
薯 藤
随意移动的身躯
宛若时间的颗粒,无限卑微
此刻看见,母亲正在打编几根薯藤
我知道,我已经接近了什么
我认准薯藤的延续,不一定短
它,与海岸之间的结:恰是母亲
她两只手臂伸开……从远处看好像十字架
薯藤,母亲不会连根拔起
在时间之中,与海岸线……来连接
让两种不同的事物,它们感知和相爱
更重要可以让它们编成故乡的美眉
将昨天连接成了今日
在母亲骨髓里未完待续
薯藤,仿佛与我的脚筋是相通的──
我不难理解:几根薯藤
怎样在母亲手中,能编成一条大地的血脉
2005这个盐场
晒干后的盐场经不住吹拂,与风向无关
2005这个盐场,会不会忽略了
一个人的眷恋,楔入盐堆的渴意呵?
搬动一吨海水上去;运载十斤盐下来
2005的面积,一座大海,三千吨火焰
四个没有方向的大风,五十二堆生命的深厚
脚印是不是盐场?心灵是不是盐场?
六月落日的刺桐林,静得盐粒都想鸣叫
心跳已在加速,渔季却远未到来
盐粒在陆地呆不下去,被雨赶回大海
蓝得空空的天,如一个巨大的布麻袋
汗酸把夏天腌制成薄薄的鱼干片
2005,这个必经的盐场,一年的快和慢
它的宽:从一月开始;它的长:到十二月
一场鹅毛雪结束
一堆堆盐
给你一捧盐,你会描述什么
团结、博爱、忍耐和自信
或者只让渔火和它一起悬空
在高处,它拒绝形式的白
纯洁,或对纯洁的否定
它赤裸着,亮着,像大地怀了孕
第一次它说:霜;第二次它说:银饰;
第三次它说:故乡的月光。如果不是
我又到哪里去寻找童年
一个游子干渴的嘴唇开始有了雨意
我为它梳妆,挽高高的发髻,沙堆般
一座挨着一座,都有一张泪水中的笑脸
这是盐,诠注着人生和解,内心充满晶莹
许多时候,它守住的这个地方
像我失去联系多年的亲戚
抬石头的女子
太阳下坡。正好一群戴黄斗笠的女子
抬一块大石板上坡
一步一步向上攀援。脚印淡绿
十个,十二个?我看不清
她们在春天左右,分成两侧
两人一组,肩扛一截粗壮的竹筒
中间吊起一块巨大的石板。喊一二三
弓着背,低着头,风中的薯花
她们共同分担的每一天晴或阴
使肩膀彼此靠拢,长路挨着长路
仿佛是互相搀扶,步调一致走上天堂
喊一二三!短衣衫早已湿透
还露出一截白花花肌肤
这支柔弱的队伍,风中的薯花
春天流着悲悯的泪,但天堂还离得很远
她们,一步一步
向上攀援。山坡变得更加狭窄
荆棘纷纷避开,连现在这一枝笔
也不得不暂时,为她们让路
月亮琴
一张灵动的脸
高于石头,低于大海
双眼的海水打湿了歌谣和翅膀
月亮,映照一把胡琴
仿佛这一艘孤寂的船
隐藏着一座灯塔,烘干有盐的往事
望岸的眼睛在天上
一只是月亮。一只是太阳
亲人,海峡上身影的橹桨
给予我以往和最初的家园
一张灵动的脸
高于音乐,低于渔火
两缸陈年的酒透彻着少年和暮年
月亮,贯穿一把胡琴
宛若这一弯好看的虹
横跨一个远方,带走心灵的盐雨
铁打的爱情在肩头发响
一只是蝴蝶。一只是鸥鸟
亲人呵,鳞光的鱼群游在琴声里
一尾鱼爬上沙滩
此岸彼岸都是你的方言……
浪迹天涯海角。岸停在了我的脸上
你说:月亮从没古老过
流浪的只是脚印——
清明节那么薄
这段课余时间,沙沙沙……
我写几首诗,像雨点一直在忙
雾把3月27日淋湿,沿海路正在孤独
那么薄的天空,从车窗飞驰而过
上车,下车,一些人灰蒙蒙的
在回乡的车上,我没有流泪
想到父亲,问他不知有没见过桃花
想到清明节,问他是不是下个月初就到
折下几枝桃花,用于怀念是不对的
父亲善良,不忍伤害小小事物
就让田野海风,陪着父亲,躺或坐吧
雾大了,清明节那么薄
我在车窗玻璃轻轻地写上诗行
因为怕一说出父亲,清明节就会碎了
诗中的事物只能由我陪着
对不起树叶
对于树叶,确切的说
——它要的风,我都给不了
就像自己吹一阵风
也越不过一座山岗
对不起树叶! 我没有色彩
也没有落日
大地就有,春天就有
但不妨碍我潦倒中,把它给写了
写阳光下它秋天的样子
我选择诗中的几个意象衬托
而鲜花说不上深邃
露水也有一些年代了
对于树叶,我给不了它要的风
无法让它呈现摇曳
白云过顶,江山轻盈
但不妨碍我穷困中,把安宁给其它事物
因为愧疚于树上一只鸟儿的站不稳
以及树叶上,两只蝴蝶在大胆示爱
而其中的一只
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孤独
认真为佛工作的人
其实就是认真打石的人
在石头上,雕刻着一些
有许多船和许多小镇的经文
——佛搬进去住
打石的人
把一只船养成一百艘船队
把几个村庄掰成几座小镇
石头上睡着阳光
仿佛一幅山水的倚靠
两点钟的风,和雪一次云游的经历
最后雕刻千里的月亮、水仙花
雕刻蜡烛、香,和沉睡的耳朵
佛比任何人醒得更早
即使打石工场,人造宗教的工场
打石的人们虚构出的美,再怎么美
——佛也不说话
今天,却是在遮阳
这一把时尚的伞
她自有主见——
过去没有避雨,但是现在
她却是在遮阳
在亲爱的闽南,不要打乱
这朵时尚的梨花盛开的速度
仿佛她就在这里,等待梦境和笑容
这么多年了,我想不出用多边形,想她
还是用圆形,爱她……
只有内心的闪电,在她身边,孤单着
这一把时尚的伞
——她自有主见
仿佛通过阳光,将自身挪上天空
和月亮一起,迷恋于高度
今天伞却是在遮阳,就如秋天决定
要让一百亩薯花离去
我的赞美,却是无法打动一场小雨
要让它带走一个打伞的人
作者简介:
叶逢平,福建惠安人。现为泉州市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惠安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泉州文学》诗歌编辑。曾获评“泉州市十佳文体青年”。诗歌、散文和评论作品散见百家报刊。作品多次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年选》《中国年度散文诗》《华文青年诗人奖获奖作品》《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中国当代诗歌选本》《福建百年散文诗选》和《福建文艺创作60年选·诗歌》等选本。荣获福建省百花文艺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星星·中国散文诗大奖赛奖、“名广杯”全国诗歌大赛奖、泉州市政府刺桐文艺奖等三十多个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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