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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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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木
【长诗】《生死欲》(节选)
作者:西木
01·母性之恶
也许子宫是静谧而安全的。因为你们听一听
牲口哞哞叫,圣婴惊醒了,不哭又不闹
除此外,马厩和荒草场也是安全而静谧的
啾啾嘶鸣息,圣婴降临了,不嘈又不恼
马利亚受东方三博士的朝拜
那些黄金,乳香和没药——
能阻止一场大屠杀令的残暴和嫉妒吗
希律王代表战争,谁是自由的化身
这个世界,从从良的妓女肉体上忏悔的
究竟是贪婪、残忍,还是愚昧和罪恶
可是,格林纳威的魔法圣婴,凶残贪婪愚昧
可是,格拉斯的铁皮鼓,母亲成忏悔的从良妓女
可是,聚斯金德的香水,母亲低贱放纵降下婴儿又心狠手辣弃于臭鱼场
是在揶揄母性吗?这个世界的创生者,为什么对降生和消亡束手无策
为什么生命的摇篮在马厩荒草地臭鱼场,为什么生育的诗章上
霉味、尿水、臭汗甚至于囚地是重音符。夏多布里昂,你哭着
秋风时节的狂风掀起的巨浪怒吼着,掩盖哭喊。尤瑟纳尔,你亵渎
那漂亮的卧房像是谋杀案的现场。——生命降临的宣言是哭喊声
世界是闷热的迷宫,到处是身披狮子皮在荒野里游荡的灵魂
荒野和床榻,产房和战场被人性圈定,成为生死和邪恶的属地
春至初夜的母亲啊!请不要朝白桦林走去,沿叶赛宁的路
设想那里降临的神奇与幸运。还是做个卷毛的羊羔吧
游弋在蓝天碧草间,头抵菖蒲,翻腾出无穷的火焰和力量
02·新生之气
婴儿降生在大雪初夜,在疯狂与拯救之间来到百年孤独中
我必须记住二十世纪的丙午年的冬天,这个生日,我从母亲
无奈的神秘世界,像一只鞋子从海水上飘来。我看不到
窗外康涅狄克的花瓣,周围的冷石给我搭好了产床
高空的寒鸦破嗓子呱呱。我冷了,被母亲裹进温热的炕灰
抬眼望见的世界是不是我开始寻找的肉体和精神的父亲
但我更不知道,这一天起,我睡觉。醒来。睡觉。醒来。
可凉的活着,到底为了什么?窗外的泥土上刮着飓风
母亲在冰冷的废石上肆力挣扎。我的开始是她的行将结束
我“静静地谛听寒鸦的鸣叫,任头上飞过它们的影子”
声音是母亲的,影子是母亲的,而痛苦和阴影是我的
03·男性之力
芦笛啊,初春的芦笛!在怀孕的女人体内留下硕大种子
像惠特曼射出傲慢得多的共和国的素质。那个巨人
从沉睡的禁欲中醒来,浑身颤栗火种,让一个西海岸的种族
永远像一个吃饱奶的胖娃娃,精力充沛。可是我所经历的
禁欲和变革,一度成了希腊神话里的邪恶之神约翰.舒亚
又一度成了蜜蜂们淫威的交配器贪婪的戳一下戳一下。随后
圣婴何在?一个巨人族的子孙,阳具萎缩或者淫恶成灾
成了吉伯斯的发条橙行善或行恶,受制于摆弄,反叛于
父兄,丧失了人伦——我们肉体和精神的父亲在哪里呢?
04·假如弑父
“爸爸,我早就该杀你”——你给我一副奋斗的嘴脸
让我妄自成为“能走动的影子,能思想的幽灵”,我是福楼拜一生
烦闷折磨的白痴,除去病痛,根本建筑不起半盏黑夜微亮的灯塔
我多么想用语言文字的暴力,完成一次伟大的弑父行为
像雅典娜纵身跃出父亲的头颅,重新拥有新的光明
可是,爸爸啊!夜幕降临时,我看着您是布衣黑身的募捐人
您的儿女中,有人得您阳具幻想阿佛洛狄特女神,也有人
成了纳粹和吸血鬼,您的小儿子自然成为最阴险的克洛诺斯
——而我,看不到繁星似锦的皇天厚土,缪斯的歌声,在哪里呢
05·假如复仇
杀死自己的孩子总不能算合理吧?我尊敬的莫里森先生
娇女里反复描写的124号杀婴农舍,成我母亲的农舍
只是我的母亲像美狄亚,带领的两个孩子大声咒骂她
去死吧!去死吧!这一定是你的解脱!遍地的牝狮比斯库拉
更凶残。谁在这世纪的大海里布施魔蛇?使美丽的母亲
变成这样。我那一生孤苦隐忍的母亲,怎么让子女们苦大仇深
这种小杂种哲学蔓延开来,母亲自然去死吧!孩子们去邪恶吧
——和平只是战争的温床,战争才是斩除妖魔的力量
06·姐姐情缘
姐姐,今夜只想你。姐姐,今夜我只是担忧
倾盆大雨毁掉了麦子和田野,你是阴郁的精灵
独身、孤苦和死亡徘徊。你坐在沙漏上衰老吧
但我听到的声音,就像柴可夫斯基的乐章
源自梅克夫人的情爱。现在你的诗人的里尔克弟弟
受母性之力,谱写生育的诗章:哦,姐姐!莎乐美
不要摧残天才的哲学,为法西斯和纳粹造势,为谋杀、奸淫
为政客和腐臭的灵肉宣言和曲解。请为母亲铺开一条路
一条你所降临时散发着树香,布满金色的柠檬和阳光
充满欢快和幸福的战栗的路。一条通向麦子和田野的新途
07·兄妹情缘
亲爱的妹妹,请你保留卡夫卡的家书吧
这最大的遗产,让父兄成了今天,孤独而璀璨
的星座。我知道,这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庸俗
在蔓延。美丽的少女已经在鄂榭府崩溃
但愿玛德琳小姐复活,红月亮升起
让爱伦·坡在恐怖而美丽的夜晚,绝望活着
那么,我还能拉着你的手在一片野花遍布的田园里
漫步。可是,我的小妹妹,到处的血腥、讹诈
奸淫和毒害,已经让我看不到闪亮的时光
那么请你带走我的诗稿,保存于另一个世界的灵寝吧
08·枯萎的情欲
我们做爱,必须绑架好自己的心理,承受社会
——政治的、性爱的、伦理的混乱倾轧。在一种
迷惘而低沉的暮色里,钻进墓穴般严封的水泥壳
像两只游动的蝌蚪嘬一下嘬一下。一夜里
哪有马尔克斯描写的:叫喊了八次;惊醒了三次
我这祖父的养女,绑架我的还是那班
厚颜无耻之徒,间或还有他们的帮凶
09·颓废的降生
带着猪尾巴或者猪脑袋,这乱伦的产儿
能否重振血统或者消除恶习,但是
这注定是我族类里最后的死婴
注定最后被腐化的微生物吃掉
谁将长长的指甲掐入稚嫩的胸肺
舔伤噬血,而孩子连哭声都没有
还是母亲。她遍体的奶汁带上了毒液
婴儿怎能不吮奶致毒?这样坏,这样残忍
的母亲啊,你成了一群孩子的后殖民统治者
10·保持住生命的热度
我还能保持一些情欲或童真的热度吗
不管生命的天空里降下怎样的恶之花
既是像加布里埃拉·邓南遮的金鱼
死掉了的阿多尔夫斯,我也要忧伤的抚摸着
只是我像,哈代的小时光老人
在这时钟的滴答声里越来越轻
越来越被母亲弃之路边成荷马的鸟蛋
我不厌恶这个天地间一切生存的严峻
只是渴求这人世间的幸福,公平,和爱
像上帝降下来的皑雪洗清我身心的污浊
11·苦难给我的养分
我常常追思:卢梭为何送走了五个孩子
爱伦·坡为何成为天才的弃婴
或者,波德莱尔的孤愤,来源何由
那些诗歌·灵魂·神秘·境界的黄金
为何在迷惘的世纪养活那么多艰辛的人们
他们乳头上的鲜血啊,流溢的是乳汁也是引药
我无法遗弃这个并不幸福的世界。我的生母、养母
和苦难中的妻儿和亲人,不管他们献给我墓碑的
恶之花,或者淡月长愁,我只是冷月千里的磷盏
在他们新辙尚迷的征途上抬着泪眼和幽光
12·活着的一点想法
是的,像兰波和佩索阿活着,被贴上
病人、罪人或者被诅咒者的标签。但是
我更希望像他们那样做个窃火的通灵者
在月黑星稀时,牵着灵魂,寻觅遍地的白菊花
点亮身体上三盏灵光,七片魂瓣,四处游荡
大地荒凉,自然丑陋,伊甸园荒废的螺旋体上
长着荆棘和蒺藜,还有动植物和它们的生殖器官
它们像幽灵,在虚幻中逃离浮世,身心奇丑无比
但这是我所知、所有和所爱的慧根,隐秘活着
13·糕点滋养着慢性哮喘
祖宗的或者法式的慢性哮喘
还能唤醒逆向的哥白尼式革命吗
我的小玛德莱娜点心早已变质
这灵性之物供养的盗贼、恶徒
或罪犯,妓女们坐在凡·高的草垫椅上
欧式的茶几上摆放着混有点心渣的热柠檬
窗外大街上,大雪在繁华里纷飞
一艘红日散发着冰冷的血光
几只飞雀,寻找不到几粒点心渣
在街角或者沉闷飘飞的雪花里
紧缩短颈,闪烁着一束绝望的眼神
我在那眼神中看到了阿特伍德可以吃掉的女人
14·月亮像乳房一样在凋敝
我能在前世的旧约里找回一片月光吗
在圣母玛利亚的臂弯里宁静含笑
教堂上空月色溶溶,风声里乳香温暖
我对月祈求的纯洁源泉,在夜半三更
像犹太人流浪。我自幼吮吸的乳汁
变成更多黑而浑浊的血液,四只义乳
轮流着改变我行将枯萎的胸脯,但对那些
待哺的婴儿,滴不出半滴索德克乳汁
这些时候的街道上飘荡着动物的臊臭
绿油油的罗望子树下,清香全无
那些闪烁的黑太阳的影子,像饿殍
匆匆漂向疾病和死亡。我把目光转向
颓废的月亮,这不休的乳房啊
笼罩着家族的凋敝——
16·苦药比糖果更为重要
现在,我手捧的达洛王夫人里
那位退伍的老兵,仰首望天,噙含泪水
他看不到飞机上载满太妃糖的广告
而想起弹震、战火、杀戮和鲜血
他转身向天堂走去。天堂的路究竟什么样
可是,在人间,那些活着的爱尔兰矮妖
指点宝藏,从热带雨林里提炼腐烂芳香
做成的绿鸡、红鱼、黄马和少女的红唇
让我们吞咽下去,把垃圾和痛苦吞咽下去
这个糖果多而变质的时代,我们的身体上
不需要再多的糖分,而需要更多的苦药
17·我们的味觉越来越颓废
谁还在美食、烹调和腌制的四轮车上
珍惜农作物。这傅里叶的味觉论
并不能唤醒印第安的玉米人
我种姓的泥土上,也并未听到
克洛德·西蒙的忠告
谁还对播种、交配和酒装细致入微
可是,我们正在失去农作物的时候,虚伪的繁华中
小麦长得好吗?玉米长得高吗?土豆长得大吗
溪流中音调越来越衰弱低沉,岸上的三叶草
凋敝枯萎,青葱的杨柳腰低垂着。我哪里寻找
维吉尔的桂树林,把灵魂挂在薄荷草上
18·以吸烟选取死亡的人们
想一想:托马斯或者格拉斯
那么多吻火的人,他们在黑夜里
或者深重的苦难里,拿自己的言辞淬火
描述着复杂时代一个民族精神失常症的诗章
然后在病痛中麻木,从肺腑到胃脏,让鸦片
在一次次慢性的快慰中,维系短暂灵魂的宁静
他们在清醒和理智中赢得世界文学的花冠
但是,他们最终选择了伟大的绝望·绝食·自杀
或者像海子,卧轨·跳楼。吸烟,或不吸烟
或者活着,还是死亡。这莎翁式的台词
逻辑的推理上没有把生命的痛苦和绝望排斥在
青烟之外。可是,精神空白的一代,找不到
灵魂归宿的肉躯,只能在行尸走肉上葆有毒性的芬芳
19·这是个酒精里活着的时代
我很惊诧于巴尔扎克用五万杯的咖啡
激活的人间喜剧。使我看到五英尺二
的政客,商人,军警和社会青年,从爱尔兰式
的白马酒吧,他们是否指蘸香槟刚刚摸过了
一对对小乳房。但他们肯定见不到卓别林
甚至连狄兰·托马斯也不会知道。只是
喝了更多的威士忌白兰地或者XO和价格昂贵的
国产WL。这群酒鬼把酒精的味道和胭脂的味道
形容成滚滚长江东逝水,还教给我们浪淘尽
是的,“跑在狗的后面,狗总咬不到自己”
可是,假如后面还是狗,那你必须狗且偷生
狂吠,吃屎或者摇尾,或者变成宠物狗
让这个世代的贵夫人牵着,直立或者爬行
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人模狗样的活着
20·口腹之欲令人害怕
我质问一下:上帝,你挨过饿吗?
可是,到处是高康大的巨人,他们的
食量和胃口,足以餐食到穷人的一生
牛肉羹和熏肉吃一点,但他们更钟爱
龙肉和天鹅肉,更钟爱满腹白卵的金蝉
或者藏身树皮里的蛆虫。或者他们成了
布莱姆·斯托克的吸血女鬼露茜
露着尖尖的牙齿,嘴唇上血迹斑斑
这是食人者的食欲,就像非洲原始部落里
食人的习俗,成了性快感一样贪婪的本性
那么多灵魂提着低级的胃和缠绕盘结的小肠
已经忘掉了常规的礼仪和节制,大腹囨囨
21·我们不能不吃有毒的食物
我总怀念那个吃懂法兰西的彼得·梅尔
他在普罗旺斯写下的美食咏叹调
让那里的季节充满着无忧而简陋的节奏
可是现在,色拉食品,和烤肉,和奶酪和脆饼
已经成为我们的饕餮大餐,我们不管他们毒性的
泛滥,刺激的究竟是味蕾,还是贪婪的食欲
我们还是历数一下饮馔的食谱,无法离开
不纯正的牛羊肉,药味浓烈的果蔬荷包蛋
拉色变质的豆油奶酪,内脏,果汁酒浆
这是毒性十足的时代,我们似乎不需要望梅止渴
或者消解乡愁,就能让沸腾的情感麻木掉,或许
菜谱和家用处方,是让无信仰的岁月在餐桌上死去
23.我们在豪华的宴饮中逐渐空虚下去
说实在,谁也不愿意否定后现代的宴饮
在满足人体欲望的同时,构成人们心灵上
多少的沉重负荷,在光华焕发的盛宴上
每天都在腐败,谎言与闲聊中虚度
难怪,人们难忘伍尔夫·大洛卫夫人里
那个退伍的士兵,在幸福的时刻,却看不下去
太妃糖广告,或者在参加了克拉丽莎
烛台晶亮,帷幔飘拂的宴会后断然绝世
难怪,人们一再思忖泰勒·思家饭店里
每天举行的欢乐宴会,主人的美满心怎么就
一次次落空,哪个心是孤独的猎手呢
哪个聋哑人辛巴为何口吃草莓后开枪自杀
没有人会明白我们生存在渐次浮华而平庸的时代
经历着包法利夫人·艾玛那种暂时忘情陶醉
最终却在空虚中失落下去的心酸,而这种心酸
正在我当今的祖国及其她的精灵们身上重演
24.庖厨禁锢了女性的伟大
我一直迷惑于马尔克斯为什么让老祖母
操持了百年孤独的庖厨,那种培养后代
或者重振家族的决心,能否沿着
失眠和死亡的节拍器完成她的使命
可是有人说:“妇女支撑历史,男人推倒历史”
她们把孤独的时光,积淀成奶饼和食料
却喂养了那么多的恶徒和战犯,政客和商佞
女人写成的历史,一片精血模糊
厨房禁锢了女性,却怂恿了圆桌前人们
的欲望和阴谋,邪恶和奸佞,罪恶和丑陋
谁能保持母亲血的纯洁,而我们
却成了精神垮掉——灵魂崩溃的一代
25·旅馆像一座座白色的子宫
现在我羁绊的旅途上,一颗颗白色的子宫
给我片刻的宁静。夜幕重垂,我并不感到
秋风很凉,但我恍若踏进的梦,不是
爱情的流亡;家国的流亡;白日梦的流亡
而是,理想的流亡,信仰的流亡——是
人性善恶的流亡我独宿长夜的愁容
离不开艺术与犯罪的煎熬,离不开
暴风雨,雷电,星光,烈火的毁灭和撕裂
这白色的翅膀,飞翔的子宫
请带走我的灵魂。让我不再看见
贫血的妓女,毫无悔意的政客,流淌着黄金血液
的商佞——还有沉睡在屋檐下大理石上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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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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