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雪

　　晚雪

　　南行散记（组诗）

　　餐车上

　　正午，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
　　台布上，铺满宁静与温馨
　　其实，比阳光更明亮的
　　是金黄的油菜花
　　碧绿的麦苗
　　是粉色的桃李花
　　白色的苹果花
　　还有她心中的阴转晴

　　餐厅，饭菜的香正淹没杯盘声
　　田间，那隐约可见的农民
　　很像她年轻时的母亲
　　她突然想到，母亲
　　不曾坐过软卧
　　也不曾来过这样的餐厅
　　却已老得出不了远门
　　环顾四周，身边
　　亦找不到貌似
　　年轻或年老母亲的人

　　周庄的月亮

　　此刻，它是船
　　被依依新柳荡过来
　　载着
　　小桥流水的梦

　　那晚，它曾是
　　李白的吊床
　　沾满
　　游子思乡的烈酒

　　昨天，它曾是
　　沈万三的聚宝盆
　　富可抵国
　　被朱元璋借存于中华门

　　今夜，它只是
　　一弯老镰刀
　　我用它，收割
　　陈逸飞画中的乡愁
　　2015.3.25晚草于周庄回苏州途中

　　周庄之恋
　　她是岁月孵化的一只蚌
　　今夜，被你的橹撞伤
　　那一声响，点亮
　　静静的流水
　　弯弯的月光

　　她终于，打开自己
　　用双桥那把古老的钥匙
　　任小巷，石板，木屋
　　那挨挨挤挤的心事
　　阅读，陇东黄土
　　交出的秘密

　　却只允你的背影
　　读她
　　被思念养大的感激
　　2015.3.27下午草于苏州往扬州途中

　　车窗边
　　身边，安静
　　只有春的无声电影
　　稻苗墨绿的蚕丝被捂着田垅
　　正孵化秋景
　　油菜花表演羽衣舞
　　桃红柳绿点染谁的旧梦

　　总有一只掌舵的手
　　轻摇破浪的帆影
　　港湾，剪裁岸的弧度
　　来路的隐痛仿佛过紧的弦音
　　这一刻的停顿，真好
　　瞬间，近似永恒

　　有时，孤独是真实的幸福
　　远离桎梏与刀箭之侵
　　宁静之舟就是鸟儿的园林
　　飞，或不飞
　　都是灵魂的歌吟
　　如同，那两只欢跃的喜鹊
　　怎么看，都是
　　神仙眷侣的行程
　　2015.3.29下午草于扬州往南京途中

　　游沧浪亭记
　　沿青史的香气寻觅而来
　　拙政园，狮子林，留园
　　苏州的四大名园中
　　唯你，执守一隅
　　不事熙来攘往
　　拥竹的家族，怡然听风

　　山茶花，用火的眼神
　　传递宋人苏舜钦的匠心独运
　　曲径，以欧阳修的文气
　　熏陶漏窗，那众佳丽的幽梦
　　山间，参天古木擎妙笔
　　绘飞檐翘角的前世
　　园边，千年绿水依复廊
　　叙粉墙黛瓦的今生

　　这里，清风明月本无价
　　这里，近水远山皆有情
　　这里，依然有讲学之声回响
　　这里，楼阁石阶之外
　　一座亭子闪耀着墨丹的光芒
　　这里，清晨的阳光
　　正把竹香洒到，这院那角
　　一个个独自写生的学生肩上
　　2015.3.25草于苏州

　　苏杭的油菜花
　　在三月的宣纸上
　　有红玉兰捧出的粉墙，黛瓦
　　也有嫩柳摇出的
　　小桥，流水，人家
　　而那一片又一片油菜花
　　多像我积攒半生的话

　　我要抵押我的余生
　　向画家保证——
　　带这系列作品中的一幅
　　挂于我陇东的家门
　　即涤荡华发上的烟尘
　　也测量梯田起伏的墒情
　　2015.3.27下午草于苏州往扬州途中

　　春夜，南京

　　此刻

　　每一条街

　　都像秦淮河，流光溢彩

　　每一座楼

　　都像夫子庙，默不作声

　　每一颗树

　　都像法国梧桐，仙风道骨

　　每一盏灯

　　都像哭肿的眼睛

　　每一朵花

　　都像悼念的星辰

　　不知，那时

　　秦淮河水有多红

　　夫子庙落满多厚的疼

　　梧桐树心含进孙中山几回捶胸

　　灯，有多少盏长眠不醒

　　今夜，想起

　　两部描写那时此城的电影

　　还有一些

　　不忍目睹的旧照片情景

　　恍惚觉得

　　公交车下蜂涌着遍地哀魂

　　车轮的颤抖来自白骨的呻吟

　　此时

　　谁，突然噤若寒蝉

　　跌入屠城的恐怖

　　不知那三十万双目光

　　聚向何处

　　当樱花敲窗

　　缅怀，便成断章

　　毫无疑问，后来

　　在长江大桥的堡楼上

　　一定有人看见国旗的劲舞

　　一定有人看见

　　血泪浸泡过的土地上

　　南京

　　盛开，民族崛起的自尊

　　2015.3.31午夜于南京至平凉火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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