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垠

　　山地诗抄（组诗）

　　舒垠

　　山地·作品第1113号

　　大道昭彰
　　众鹰飞翔，众云流浪。
　　一个牧羊人，蹲坐山冈
　　他的左边是牛，右边是羊
　　一把鞭儿揽在怀里，多么像搂着他玲珑的新娘

　　天空之上
　　众鹰飞翔，众云流浪
　　风儿簇拥的那个王，他的名字叫做金色的太阳

　　山地·作品第1258号

　　松树轻摇
　　苔藓在飞

　　石子岿然未动
　　花草不见踪影

　　一个行路人
　　一口黑窑洞

　　十根手指
　　摸见的只是大风

　　山地·作品第1259号

　　一个人行走在一条山路上
　　他的身影被树枝分割

　　一朵巨大的云飞在天空
　　它被一阵大风吹破

　　破裂后的云依然是云
　　而人的碎片，又该叫做什么

　　致陇原山水画家陇山石刘志春先生

　　今夜月黑风高，

　　你手执一把利刃
　　霍霍于磨石之上
　　风起，云涌。

　　一座座山峰在远处凝成

　　而那一方如云又如水的留白
　　又预示着什么呢

　　挥腕如闪电，扬笔如西风
　　今夜的张川，今夜你的画室
　　山风扑面，
　　而你凝神屏气，荡胸生层云

　　醉了，醉了。

　　你看着桌上逐渐凝聚的群山
　　一扬笔，一方怪石卧于纸上
　　怪石，怪石
　　乍看都是你醉酒的样子

　　山地：作品第081号

　　今夜，大风吹我家乡。
　　几十间房屋顷刻灿烂
　　一群马匹奔出关闭它们的马厩

　　一个曾经多年的瞎子，
　　兴奋地呼喊：“啊，我竟然看见了真正的夜，
　　而他竟然在我的预料之外！”

　　山地：作品第1263号

　　在民歌滋生的地方
　　我看见那些美丽而又质朴的金色花瓣
　　乡下女子动人的脸庞
　　她们的面容，以及目光
　　总令人想起一些花朵
　　那些山野上有名和无名的植物

　　山地：作品第1264号

　　如果你曾经在春天拥有过最鲜艳的花朵
　　如果你在冬天的山冈上曾经放声高歌

　　那么，你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
　　你不但拥有了不朽的风景
　　你还拥有了真实的生活

　　山地：作品第2122号

　　早春的上午，在花崖梁
　　我被一阵风儿轻轻相拥着
　　走过一条布满蒿草的小路
　　阳光的手，多么温柔
　　我像一枝被它轻轻抚摩的植物

　　秋天的忧郁

　　“上苍啊！既然你给了我们生命，
　　却又为什么这么短暂……”
　　在七月末的一个黄昏
　　在一片玉米地里
　　一群蚂蚱的悲叹，

　　是如此的让人揪心
　　我看见，它们中的一只，
　　在刚跃起又落地的那刻，
　　摔折了一条腿
　　而其余的蚂蚱，
　　又努力做出一些动作试图走过秋天

　　山地·秋（之三）

　　在深秋，落叶遍及山地
　　一枚枚就像山地的眼睛
　　众多的落叶在风中走动
　　众多的眼睛，像季节点燃的灯笼

　　那时，我正徒步在山地的一条小路上
　　在我的身后，更多的灯笼汹涌而来
　　将我的影子抹去，然后把我送上新的路途……

　　矿山

　　“洞子坍塌了，还压死了一个人！”
　　当我经过的时候，一群人喋喋不休的
　　议论，就像一群麻雀唧唧喳喳的叫声
　　他们的表情显得呆滞，就像
　　刚从洞里挖出的灰暗的矿石

　　当我经过，我看见那个胖墩墩的私营矿场主
　　——有些夸张的、悲切的神情

　　坟地

　　那么多的人
　　都已化成土块

　　化成石头了
　　但曾经的坟堆
　　依然高挺着
　　就像他们活着的时候

　　两只打架的蚂蚁

　　两只打架的蚂蚁
　　它们撕咬,踢踏
　　并且各自咬住对方的触角不放

　　两只打架的蚂蚁
　　多么像两个打架的人
　　揪在一起,互不想让
　　并且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两只打架的蚂蚁
　　我看见其中的一只
　　败下阵后,发疯似地
　　用嘴梳理着受伤的触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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