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顺万

　　沈默诗歌十首
　　镜子
　　（山东）沈默

　　对着虚构的生命
　　我无论如何也燃烧不出来激情
　　他模仿我的生活
　　模仿我的思想
　　模仿我的行为艺术
　　像个拙劣的画师

　　在小不点的房间里
　　掩饰虚伪的光芒
　　我决定是不是走进去
　　可他是一个小小的陷阱
　　假如真的进去了
　　出不来可怎么办
　　2015.04.12
　　远去的小雨
　　—悼诗人李小雨先生

　　那片被云层压低的天空
　　始终与疾病保持距离
　　与肆虐的雾霾保持距离

　　这位属于天空云做的女儿
　　以玫瑰香的姿态
　　熏染青青的苗圃，用水晶一样
　　的心灵亲近大地

　　曾有几个金秋你来过油城
　　有那么多干渴的意象
　　焦急的种子
　　盼望一场小雨的眷顾
　　而东北，西北，华北。。。。。
　　幅员辽阔的大地同样干旱
　　你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像疼痛的露珠隐入云朵

　　你原本就应该属于天空
　　小雨走了还会再来
　　在云上住久了你也会来
　　那条飘荡在风中的红纱巾
　　多像一位天使驾着一朵祥云

　　在浩荡的白云面前
　　我本来没有资格缅怀
　　那一片变成云朵的小雨
　　但我依然要用诗歌
　　为你举行一场葬礼
　　此刻，天空已被打湿
　　2015.03.25
　　稻草人的春天
　　　
　　在稻田，被鸟儿观察了很久
　　麻雀迟迟不肯戳破这个谎言

　　你以为冒充成敌人的样子
　　春天就会吓破了胆

　　现在，谁还惧怕人呐
　　稻谷头戴金冠
　　稻草乔装改扮
　　在春风中，替主人守卫粮食
　　风一吹，山坡上的树
　　就同稻草人对山歌
　　麻雀老远就止住了脚步
　　它们会被歌声迷住，忘记飞翔
　　看太阳一点一点消失

　　很小的时候，我看见家乡的稻田
　　把一个被打倒的伟人
　　制做成稻草人
　　稻草，还没闻到谷香之前
　　在风中摇曳
　　那个伟大的稻草人，没有吓跑麻雀
　　却让一个民族的内心，经历了
　　一场倒春寒　　

　　　　　　　　
　　2015-7-23早晨

　　撒谎的小女孩

　　旅行箱滑过城市的街道
　　高楼大厦长得比我想象还要高

　　到了山区，她那么小
　　才五岁，像路边微微晃动的小草
　　草尖上一滴经不起风的露珠
　　她紧紧跟在游人后面
　　穿打补丁的裤子，像不合时宜的
　　尾巴，我给了她一块巧克力
　　她空洞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

　　她还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不是给她巧克力了吗
　　她仰着脏兮兮的小脸
　　像块失去糖份的巧克力
　　低声说家里还有一个姐姐

　　她怎么没来呢？我突然感觉
　　自己受到小女孩的欺骗
　　她目光闪过一丝惊恐
　　瞪大无辜的眼睛戚戚着
　　她低着头，声音比蚊子还小
　　小得连路旁的小草都听不到
　　费了半天劲，我才知晓
　　姐俩轮着穿一条补丁裤子

　　我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尊严
　　望着远处灯红酒绿的城市
　　这个光鲜背面打着补丁的城市
　　我宁肯相信这真的是个谎言

　　　　2015-8--10
　　与己书　　

　　身上的汗水
　　应该是体内逼出来的露珠
　　它迫使秋天交出果实
　　金黄的斑纹如猎豹之尾

　　没有更多资本炫酷春天
　　浪费人生每一个良辰美景
　　把自己囚禁在深井的缝隙中　　
　　胜过石头的沉默
　　大风吹光了头发
　　才想起拯救内心的山洪

　　可时间之手，扼住我大半个喉咙
　　但我依然要用黯哑的嗓音
　　吐露黎明怎样勾结黄昏
　　拐走了我的青春
　　一点痕迹都没留

　　故乡

　　如此熟悉故乡的味道
　　就像我熟悉自己的身体

　　告诉儿子
　　这里是你父亲的故土
　　就像把自己的出生地
　　强制性加给谙不知事的儿子

　　现在的宠物都比我童年
　　过得欢实
　　家乡留给我童年的苦难
　　骨刺样扎进肉里
　　这一切都会让儿子认为天方夜谭

　　我注视着不以为然的儿子
　　就像看着草丛中一只刺猬

　　漂泊在好高骛远的日子
　　口袋始终装着故乡这个词
　　我无法衣锦还乡
　　秋风起起落落
　　那些攥紧拳头的树
　　开始无力地松开

　　一片叶子被风撵向远方
　　树长久凝望它们飘远的背影
　　像是鸟儿一样飞得匆忙

　　熄灭了的村庄

　　一小段
　　没有污染的炊烟
　　那里面飘的全是故乡的民谣

　　日子是不是一枚
　　用于纪念的古币

　　在村口
　　花花肠子般的路上
　　我看到一位驾着马车的老人
　　轻轻挥动鞭子
　　使劲吆喝了一嗓子
　　在远方
　　我就隐隐闻到飘过来的马粪味
　　比春天还要香

　　现在村庄饲养的马
　　都已成为城市餐桌上的美味
　　那些祖祖辈辈用过的农具
　　还有让我小时候着迷的炊烟
　　正象我乡下的大舅
　　慢慢老去
　　隐入泥土

　　父亲
　　　　
　　是父亲
　　先背叛那片土地
　　他带领我们义无反顾的
　　落脚油田
　　那个被称为故乡的地方
　　从此就象小时候玩过的泥巴
　　轻轻滑落到记忆之外的河里

　　不是我们不小心丢三落四
　　实在是
　　父亲一直待在油田
　　他把我们兄妹几个
　　象方程式一样撒在这片荒原
　　老大在大庆
　　老二在胜利
　　老三在中原

　　很多年以后
　　我孩子的孩子
　　他们在填写履历表的时候
　　却怎么也找不到籍贯一栏

　　天亮

　　不知道为什么
　　往往这个时刻
　　我内心充满紧张和不安
　　被黑夜紧紧地包裹
　　在幽蓝的波涛里
　　不被伤害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害怕来到这世上
　　我更愿意听从内心的安排
　　听见母亲在外面
　　一声声疼痛地呼唤
　　不大一会儿
　　踉跄的天地
　　一阵颤栗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
　　是多了个英雄
　　还是一个浑蛋

　　争吵

　　清晨，天将亮未亮之前
　　一群开晨会的麻雀吵醒了我
　　它们似乎在辩论
　　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问题

　　这个早晨之前的夜晚很好
　　如果，不是这群惹事生非的麻雀
　　我或许还能睡个好觉
　　至少我可以，在梦里回到唐朝
　　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多
　　装模作样的诗评家，把词语掰碎
　　再添加一些模棱两可的佐料
　　而唐朝的诗意，却清新得发出尖叫
　　我在那里，被唐诗幸福地滋润着
　　和唐朝人民一起争做李白的粉丝

　　麻雀眼花缭乱的争吵
　　让我比平时早起两个多钟头
　　原来窗外，也没这么多
　　没完没了的麻雀呀
　　大概政府追求绿色GDP
　　企业不敢把空气弄得太糟

　　我用力推开了窗子
　　对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
　　“嘘”了一声
　　它们全都扑棱棱飞到天上
　　像是一群散乱、没有内容的逗号

　　2015.5.14凌晨

　　作者简介
　　沈顺万，笔名：沈默，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创作并发表诗歌作品。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诗刊》《散文百家》《地火》《山东文学》《青海湖》《作家村》《九月》《铁人》《石油文学》《新世纪文学选刊》《中原》《新潮》《齐鲁晚报》《中国石油报》《中国石化报》《山东工人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散文及小说等文学作品，作品曾多次在省内外获文学征文奖。入选《齐鲁文学作品年展》等多种选本。1999年出版诗集《穿越风景》（中国文联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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