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元

　　李富元

　　【作者简介】：李富元，甘肃省甘谷人，1963年生，自办画院并任院长，曾在《北京文学》《中国文化报》《诗林》《生活报》《白银日报》《中国诗歌网》等刊发表诗歌数首，诗歌微刊《诗声音》主编，个人首部诗集《世间物象》即将出版发行。

　

　　《人世间》

　　一个命，呼吸着
　　见识了季节的冷暖

　　一条路，延伸着
　　磨穿了飘泊的鞋根

　　一颗心，跳动着
　　抚摸了人世的沧桑

　　一首歌，流荡着
　　淌过了岁月的河床

　　握着一滴眼泪行走

　　1
　　有质感的命，原本是从
　　一滴泪水中孵化而出
　　2
　　命在手心中握着泪滴
　　攥得五指发麻不敢松开
　　3
　　强忍着那滴泪深埋心底
　　途经岁月含成珍珠
　　4
　　人生是一场苦旅
　　握着一滴眼泪行走
　

　　《山村岁月》

　　一头老牛，在阳坡地上嚼着青草
　　抬起头，看着熟悉的山路
　　回忆许多数不清的旧日子
　　烙在山路上的蹄印
　　一座老房子，站在高高崖下的树影里
　　结实的土坯墙，酸梨木的旧门窗
　　曾把许多骑墙越过的日子
　　在麦草泥盘的土炕上捂酸暖甜
　　一件棉夹袄，爷爷穿在身上
　　经过了多少个年头，暖热了多少日子
　　爷爷双手握满老茧的年龄
　　才可以数得着那些苦乐
　　一棵老榆树，长在村头裂开了皮
　　春天繁密的榆钱結成骨朵
　　到了秋天，把那么许多榆叶
　　唰啦啦洒满庄院，每当这时
　　奶奶嘀咕说：又是一年！
　　岁月在山村，使牛犊长成了老牛
　　把房子变成了老屋，让夹袄打上了补丁
　　长满年轮的老榆树
　　青了又枯，枯了又青

　

　　《土地》

　　一句最可信任的诺言
　　她说秋天里给你果实
　　就不会等到冬天，你还拿着白条
　　老板的承诺是雾霾

　　酒桌上的承诺是骗局
　　只要你给土地说一句话
　　她会给你生的保障命的基础
　　或者，我们都把命给了土地
　　我们才都这么放心

　　一位最慈祥的母亲
　　饿了给你麦面饭
　　渴了给你荞麦汤
　　如阳光般温暖宽厚
　　我们可以在土地上修房子
　　放羊群、割青草、养猪仔
　　也可以种玉米，种高粱，种糜子
　　所以，爷爷把温暖给了父亲
　　父亲把温暖给了我
　　我把温暖捧给世界

　　土地是最有良心的
　　让我想起人，有些人
　　只要你给土地一分爱
　　土地将还给你十倍百倍千倍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
　　即使我们随便遗落的一粒麦子
　　都会长出一把麦穗
　　即使你不遗落荒废
　　就是草或花，也给你长出一朵
　　让你写诗

　　《故乡的老时光》
　　　　
　　黑梨木的八仙桌，爬在土坯房的土地上
　　老祖先们的神位，整齐地排队站在桌上
　　都站在老日子古旧的老时光里
　　一直等到过年，腊月大三十
　　除旧的爆竹声中，贡上茶果贡品清汤饭
　　祖先们在我们祭祀的烛光里
　　才囫囵着吃上几囗人间饭

　　土坯墙的厚背上，黑苔藓长满四季
　　墙顶上还长几棵猫尾草，在冬天的风中
　　摇摆着枯黄的尾巴，院门囗酸梨树的枯枝上
　　老鸦搭的窝，稳稳当当咬在树杈上
　　每到傍晚时，老鸦狠狠地鸣叫
　　把故乡的老日子挖出深深地深坑
　　甚至撕烂，连记忆都破败不堪

　　爷爷穿一件经年的老棉袄，补丁把补丁覆盖
　　一顶棕色的瓜皮毡帽扣在头上，袖着手
　　走在故乡的老巷道，感觉走在
　　老题材的哪段电视剧里演戏
　　巷囗柱桩上拴的小黑驴一声嚎叫
　　太阳从西山口的树梢落下
　　小黑驴得进圈了

　　故乡把老时光留在老毛梁的山湾里
　　畦儿村破旧的屋脊，斑驳的泥土墙
　　都成为记忆中的展览品
　　随便拿起一件，都似
　　爷爷挂在南墙角的老弯犁
　　梆梆敲两下，都会
　　弹下岁月的许多灰尘

　　《山歌》

　　苍茫之上，是更远处的苍茫
　　辽远之外，是更深处的辽远
　　“哎……呀……呀……咿……
　　我的命哟……尕妹妹……挽在你心上……”

　　悲切深厚的腔调
　　像鹰一样跃起，盘旋
　　盘旋在苍茫之上，缚住鹰的翅膀
　　在高空里死劲拽着

　　抖落在遥远处的风，停了
　　山歌，似乎站在风上
　　把远处的山
　　近处的树，震惊

　　《老井》

　　记忆恍惚，走神到
　　井辘辘咯吱吱响的童年

　　奶奶提着小木桶
　　小脚蹬……蹬……蹬……，走到
　　嵌着石板的井沿边
　　挂上井绳头的铁钩，辘辘轻快地倒转
　　小木桶吊到能看见碗口大蓝天的井底
　　随后，奶奶会吃力地，有节奏地
　　左脚抬起，右脚踏下
　　右脚抬起，左脚踏下
　　咯吱吱地用手摇着辘辘
　　好不容易，井绳缠满了辘辘
　　小木桶准确地爬上了井口
　　我像一只玩渴了的小驴犊
　　蹦过去跪在小木桶旁
　　没命地饱饮一气，冰凉冰凉的井水
　　那种凉，像清澈明净的水色
　　灌溉得我好舒心，打个过瘾的饱嗝

　　辘辘打起放下了那么多日子
　　老井还是没有被人们挽留住
　　在后来的岁月，被自来水管淘汰了
　　可老井的一段生平，被奶奶、
　　井绳和辘辘缠紧记忆，在今夜
　　辘辘又在，我的记忆中打水

　　《老树不走，岁月亦老》

　　城西巷老旧的巷道，燕子在
　　四合院雕花的檐口衔泥
　　日子是一双拖鞋
　　绣花的拖鞋在磨得光滑的门槛拖出拖进
　　拖进拖出在四季的花声和雨声中
　　朝晖撬开门缝，熙熙攘攘的喧哗
　　已挤满巷道，石板路上的脚步声
　　敲击匆匆忙忙的心事
　　西巷在百年后，己是老巷
　　斑驳的灰墙，古旧的门楼
　　明灭着夜晚的灯火
　　送走每天熟悉的故事
　　巷口还在繁茂着的老柳树，在
　　西风中飘洒，站成西巷中百年主人
　　老树不走，岁月在巷口变老

　　《吹过头顶的风》

　　吹拂了一万年的风
　　吹在门前的树梢上
　　把日子，像吹着的太阳
　　吹到了西屲山的那面

　　今天，风还在头顶吹我
　　同时，肯定还在吹着
　　邻家的小花猫和狗蛋蛋

　　黄土岘土路上的旋风
　　在好多记忆中，吹成了看得见的风
　　被吹上崖洼坎，吹过后背梁
　　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在路上，拾起那些
　　想起来很温暖的话句
　　忘了回家

　　《花开的声音》

　　瞎眼的三阿婆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东篱上攀藤而上的碗碗花
　　南墙下伸枝翕合的玉兰花
　　在更深人静时，三阿婆听见
　　墙里墙外花开的声音，如骨头
　　在破裂，在浅唱，在低吟

　　春天嫩兮的风听见，花开的声音
　　三月的春风，伸出纤细的手指
　　拨弄着蔷薇枝头的粉红，还有
　　漫山遍野，红了黄土岘的桃花
　　在黎明前的寂静里，春风把那些
　　花开的声音，吹进洼儿村的窗前

　　爬行在纸上的文字听见，花开的声音
　　无论方块字再笨蛋，聪明的墨水
　　经不住春天的煽动，春天如何爬上
　　野毛梁的脚步，及春暖怎样诱惑
　　杏花春雨的举动，全被窝囊在字典里的
　　文字所激烈传颂，唯恐春天不乱

　　愚蠢的心听见，花开的声音
　　不会阿媚奉承世俗的心
　　不懂阴谋权术纯静的心
　　站在物欲喧嚣之外的心
　　愚蠢着自己的愚蠢，却能听见
　　花开的声音

　　《乡村的夜》

　　狗吠声，像锋利的锥子
　　穿透陶罐一样古董的夜色
　　把树影、房脊、还有远远的山
　　空阔后空阔的朦胧
　　穿透，清脆地穿透

　　狗吠声，悠远地串起
　　宁静中的山影、月色、清凉的风
　　还有树的老干和房子的阴影
　　高高地串起，又悄悄地落下

　　乡村的夜色中，老房子
　　是一座旷古的石庵
　　谁是千年前的雕塑，听见了
　　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和人间呼吸的气息

　　《幸福的感觉》

　　幸福的感觉是冬天洒在
　　阳坡地上的暖暖
　　令那些温润的阳光，能按摩到
　　你麻木了一个冬天的神经
　　让筋骨舒服得伸展
　　幸福的感觉是生命没有压力
　　心能像向阳的那片树林
　　站在肥沃的土地上，再吸吮风
　　或者给即将到来的春天挥挥手
　　幸福的感觉是，心安静得
　　能微察秋毫，连朋友给你的一个
　　隐秘的鼓励都能感到一天的温暖
　　幸福的感觉是生命舒展
　　吃朴素的家常便饭都香甜得如同
　　久旱后的一场雨，浸入骨髓
　　幸福的感觉
　　是人生中难得的馈赠
　　让我们回味一生

　　《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那些水们，离我很近
　　勺一碗灌进嗓子
　　就可以养命，花开的声音
　　充满骨节，长出笑容

　　山坡上的果树园里
　　一畦韭菜嫩绿发光，长势正旺
　　时不时掉下一颗苹果
　　有一只松鼠跑来张望

　　温柔的风吹动树叶
　　吹过刚想起来的一句诗行
　　感觉长着的树，摆动的枝
　　都在唱一首歌、给大地

　　诗意地在大地上栖居
　　天天熟悉的房子、老邻居
　　远处村庄的鸡鸣狗犬声
　　都听起来比死亡可爱

　　《春天，你好！》

　　春天，从遥远的天外踏着阳光而来
　　从深厚的黄土层中攀着草木的根系而来
　　当春天，今天走进我的门槛
　　我是用最热情的文字，和心窝里
　　掏出来的诗句，和春天握手
　　春天，你好！

　　握着你的手，如握着温和的阳光
　　如握着长发般柔顺的风
　　握着柳丝嫩黄的芽
　　握着桃花微笑的花瓣
　　握着山的青绿草的芳醇
　　握着水的碧波泉的清流
　　春天，你好！

　　大地想你久了，那些经过冬季
　　沉默的燕雀们，都将回到去年的老房子
　　带着一冬的思念，问它的主人好
　　春天，你用风的纤指在今夜开始
　　弹奏着对大地的安魂曲
　　伴着那些音韵，春雨也会
　　落入黄土岘的黄土层
　　蒲公英股子蔓灰灰草马苜蓿
　　都从冬眠中醒来
　　伸长懒腰，伸了一地的碧绿
　　伸出春天的微笑
　　春天，你好！
　　干净的诗歌

　　也许我不会成为诗人
　　也永远成为不了诗人
　　不要紧
　　我只是把诗当做圣洁的追求
　　美丽的梦想去做
　　在我灵魂深处
　　把诗的种子播种在那片净土
　　让她在天然的厚土长出纯洁的生命
　　所以，在心灵的天空中
　　我追求的诗歌是鹰的翅膀
　　盘桓在蓝天上的身影
　　是雪原上狼的眼晴
　　不说罪恶只求睿智
　　是邂逅在羌塘无人区的呼吸
　　只留自己的脚步
　　就让我的诗歌风去吹
　　就让我的诗歌雨去打
　　让她成为秋天里早晨的那一叶荷
　　只开在我的心上
　　我要干净地守护她为佛
　　便是我的诗
　　我不追求诗人
　　也不追求成名
　　只求我的诗如初子般
　　洁净
　　春雨夜，读诗

　　春天，后半夜柔和的雨声
　　在窗外，揪着女贞子、春海棠
　　洗出嫩绿，给早晨的鸟鸣偷一个
　　清新的滴翠

　　春天，后半夜绵醇的夜色
　　在室内，沿着书架案牍写字台
　　把许多，熟悉的书名排队读出
　　走出灯光下的影子

　　春天，后半夜安然的思绪
　　如方块字行间，流动的柔光
　　普照着，诗歌蓬勃的叶芽
　　满纸生长

　　春天的后半夜，静谧在舒服中伸腰
　　后半夜的兴致，沐浴灯光的流水
　　引导思绪，灌溉方块字绵润的诗行
　　在雨声中远行，步履如滴

　　《阳光，洗我！》

　　阳光如水，从石质雕塑的流苏淌下
　　在广场大理石的砖块上流荡
　　漫过脚裸，漫过手臂，漫过头顶
　　漫过晴天里的飞鸟
　　而我是，一只放飞的风筝
　　阳光冼我！

　　阳光如水，从大雄宝殿的翘檐上滴下
　　在厚重石条的台阶上流荡
　　漫过萦绕的钟罄声，漫过经文的咏读声
　　漫过人间烟火，漫过高过天空的祈愿
　　而此时的我，是一只敲响的木鱼
　　阳光洗我！

　　阳光如水，从黄土岘褐色的土路上流下
　　在洼儿村老屋脊的灰瓦上流荡
　　漫过门前的田埂，漫过老榆树的枝丫
　　漫过枝丫最高处老鸦的黑窝
　　而我，是一把爷爷用惯的弯木犁
　　阳光洗我！

　　阳光如水，从一只古陶罐的花纹上流下
　　在闪烁着岁月的光泽中
　　漫过坎坷的历史，漫过遥远的岁月
　　漫过彩陶罐上鲜活如初的色彩
　　而我，是一双瞪大的眼睛
　　阳光洗我！

　　《我是一匹黑鬃马》

　　我是一匹黑鬃马，在你
　　草原一样辽阔的眼光里驰骋
　　草原之后还是草原
　　蓝天和草原拥抱的背后
　　还是草原，还是马头琴的谣曲
　　蓝天和草原那边，还是
　　你的眼光，我在你
　　宽广的眼光里驰骋，令我
　　奔跑一生，跑不出马头琴
　　跑不出马头琴深情的呼唤
　　跑不出你的眸子
　　跑不出你的心
　　爷爷
　　　　　

　　一顶棕黄老旧的瓜皮帽
　　一件补丁爬上肩胛的青棉袄
　　搭上竹篾的烂背篓，乡路上
　　拾起落满昨夜白霜的一泡驴粪

　　扶着老铁锹，站在村囗
　　张望曾经稔熟的土地
　　皱纹像麻丝勒紧了老花的目光
　　等待的布谷鸟再没有飞进
　　苍老了的心坎

　　《爸爸的草帽》

　　在苍天和大地中间，草帽
　　是爸爸用命撑起的又一层天

　　六月，太阳的炽热
　　烧熟了天空，烧得空气滚烫
　　爸爸戴着草帽，隔开了
　　天和人的第一道防线
　　像前防的战士，匍匐着
　　在太阳下拼命

　　汗水，从帽盖下蹦出
　　顺爸爸早经岁月刀刻的皱纹
　　摸着下巴的胡茬，滴落
　　滴入六月焦灼的麦根
　　草帽下的爸爸，把命交给了天
　　把汗水交给了土地
　　只给自己留下一把骨头和一口呼吸
　　一片一片麦浪，在爸爸
　　挥镰的大手中倒下
　　一起一伏的身影，晃悠着草帽
　　在麦田里搏击

　　爸爸的一生，陪着一顶草帽
　　在起伏的大地上飘浮
　　像颠簸在大海里的一叶渔舟
　　任命运摆布

　　《妈妈》

　　1

　　妈妈，岁月把您
　　揉折成一张皱纹织成的麻袋
　　我这粒秕谷
　　却在阳光下哭泣
　　多想让岁月倒转
　　回到秋后的农场上
　　让五谷粮食装满您的年龄
　　丰盈地站在岁月里
　　温暖着不老

　　2

　　妈妈，我知道
　　日子像您双手操着的筛子
　　您提炼着每一粒优质的籽种
　　让来年的粮食丰收
　　您却把艰辛和汗水
　　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沉重，让您弯了腰
　　白了头

　　3

　　妈妈，我小时候
　　走路摔倒后
　　您扶起来让我重走
　　我傻笑着听了
　　我祝愿您，阳光着
　　健康长寿
　　您也听一次吧！

　　《门前的路》　　
　　　　　
　　随着梧桐树一枯一荣
　　门前的路也在轮回着炎凉
　　梧桐叶踏上巷道的石阶
　　前一步走出去
　　后一步就走不回来了
　　日影不等待
　　秋风入墙根

　　孤独的奶奶摸着碾盘
　　她的等待陷进了老眼昏花
　　货郎的梆声再没有走进巷口的拐角
　　绣花针和绿丝线
　　再也绣不成香盒包和大花鞋

　　门前的路走春风走日影
　　走迎亲的鞭炮和送葬的唢呐
　　奶奶最不想走向死亡
　　宁可扶着门框
　　也爱在人间张望

　　《我的心》

　　我的心，是黎明的远山上
　　喷薄而出的旭日，我愿把
　　黑夜孕育的光和热，洒向
　　山川大地，照彻人间烟火

　　我的心，是点燃在案桌上
　　一盏圣洁的灯火，我愿在
　　梵音般流水的经卷中攀着
　　檀香萦廻的祝福，给人们
　　真诚地祈祷平安吉祥快乐

　　我的心，是久旱后的雨滴
　　当我顺着焦灼的玉米茎杆
　　流入根系时，我仿佛听到
　　植物们体内的血流和气息
　　激情涌动，生命重新歌唱

　　我的心，是流落在沿大街
　　乞讨的流浪汉，我的心中
　　背着沉重的背囊，我愿把
　　世间所有的痛苦辛酸灾难
　　讨要来装进我的行囊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