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德明

　　小镇故事（组诗）

　　蒋德明

　　侧耳

　　侧耳倾听
　　好像你就在路的转弯处
　　偷着笑出声
　　我懂花姿风传
　　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该我找你的时候
　　你寻我而来

　　把寂寞组装成一个人的名字
　　翻来覆去地用日月打磨
　　最光亮的不是银子
　　是滴答的泪水

　　风翻落的花语
　　是我藏春的理由
　　一些残缺的诗句
　　安静地让尘埃掩埋

　　那年兵马俑坑前
　　你问　裸露的马脚
　　哪具骨骸是你的原身
　　我复原不了人面桃花的故事
　　任你将我们的前世雕梁画栋

　　经年过后　我一直在彩绘剥落
　　手在画花　心在画人

　　拓影

　　那年在水岸
　　你我的影子在水里
　　我不敢看你
　　就看水里的人面
　　有一片树叶
　　总是挡住投进窗来的阳光
　　久而久之叶的影子拓在了墙壁上
　　河水退了
　　我以为久坐的水影
　　会在河底拓出你我

　　答非所问

　　我想　　会有一天　　有人将你的名字注册
　　就像春天注册花朵
　　春风可以握住一些花朵叫卖
　　而花骨里的果实
　　只有秋天可以见证　什么是名副其实

　　放下手中多余的食物
　　放下手中另一部读过的诗集
　　放下陪伴多日的酒壶
　　你还要我放下什么

　　皮鞋上的尘土是擦了又擦的
　　我刚沐浴　　一路的汗水也放在水中了
　　你说　　水离月亮千里万里
　　一汪清澈尽是月

　　小镇故事

　　如今　广告版面价涨
　　我只能把寻你的启事
　　写成一首诗

　　一首诗的稿费不多
　　仅够买一杯咖啡
　　坐在昨日重现的咖啡屋
　　将你我坐过的凳子坐暖

　　对面的凳子空着
　　有人问：先生
　　我可不可以坐在这里

　　有人坐在你坐过的凳子上了
　　与我一道品咖啡

　　同样的咖啡
　　同样的咖啡屋
　　同样的位置

　　只是　不同的人
　　不同的时光
　　其味　就不一样了

　　父亲

　　父亲，你坟头长出的那朵花
　　是你不愿远走的灵魂捧出的心吗
　　阳光多么温暖，花朵像蛋黄一样平安
　　我站在风中，每一根头发
　　飘成秋叶的诗句，只有认不得几个字的你懂
　　我该在什么地方另起一行
　　你的最爱的人还活着
　　伸出的手，抓不着你的影子
　　你的影子在风中碎成蒲公英
　　我知道，世上最坚硬的不是我忍着不落的泪
　　是打碎阳光划破泪水的风

　　出关

　　敲开一扇门的进来　
　　与关上一扇门的离开
　　不是一回事

　　窗外　桃花开得真好
　　我在屋外的时候　
　　怎么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桃花终让风吹落了
　　这与我在屋内与屋外没有关系
　　只是我现在才注意
　　开花处　便是伤疤处

　　刚进来的时候
　　我不想进来
　　现在　要离去
　　我又不想离开

　　感冒

　　许多时候
　　只需一步
　　我就可以走在人群里
　　走在热热闹闹的街巷

　　转过身去　看见朋友在接吻
　　前两天　他与她因感冒分开
　　退回来　我已没有了抗体
　　我就在别人的接吻里
　　感冒了一周

　　情感病入膏肓的时候
　　最了解的伴侣是自己的影子

　　坚持不打点滴
　　宁愿孤独地猝然死去
　　也不愿接受热热闹闹的心胸手术

　　立夏

　　站在风口　无意听得夏对春说
　　我们都是过客　你绚烂的光荫是在做戏
　　不过　我入戏了　你却走了
　　我不是一个会救场的演员　我准备好的台词
　　没有与你的对白　我演不了另一场风花

　　无题

　　我们坐在凉亭
　　喝啤酒读古诗
　　谈那人
　　醉卧长安

　　忽然有一只鸟
　　停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那地方　　有我们扔丢的食物

　　你与我看着鸟啄食
　　仍然谈论醉卧长安的人
　　好风流潇洒……

　　那只鸟飞走了
　　你忽然想起
　　如果有管猎枪该多好

　　移出

　　那些落花
　　是被你的纤指碰落的
　　同时　　也碰痛了风的心
　　鸟一样疼痛的雨声
　　走过水面　　一朵落红的影子
　　在水里也在雨里

　　流水走了　　高山仍然还在
　　一个人走了　　一个人朝着背影泣不成声
　　一个人在一个人的内心居住得太久了　
　　已融为一体

　　不要以为你在我内心根深蒂固
　　如果我把你从内心抠不出
　　就把你融化成泪水
　　一滴一滴从眼里流淌出来

　　??
　　回避
　　?
　　?
　　你一次次问我的前世
　　我一次次回避
　　你学宝钗扑蝶
　　我叫你当心
　　不是叫你当心摔跤
　　而是我??就是宝钗扇下的那只蝶
　　已经死过一次
　　你要把我送回蛹腹吗
　　我的下世?还会不会遇见你?
　　?
　　?
　　停电之夜
　　?
　　?
　　辉煌突然消失了
　　犹如一艘船
　　突然翻沉
　　沉入深深的海底
　　你不容易地
　　浮出水面
　　四处张望
　　一些模糊的影子
　　?
　　谁的声音?在黑暗中呼唤
　　你朝着喊声的地方
　　寻找呼响的回音
　　结果?从回响声音的地方
　　蓦然燃起一星烛光
　　?
　　于是?你想到一根火柴
　　在烛光燃亮的时候
　　有许多眼睛?朝向你的窗囗
　　?
　　??
　　???
　　?
　　简单
　　?
　　?
　　我写不出深奥的文字
　　所以总将繁杂的问题简单述说
　　字越少越好
　　?
　　外出旅行?遇见同车的女子??大多
　　是睁大眼睛看一路的风景和人物
　　而我??常常是闭着眼睛
　　感受一眼过去的风景和身边的人物
　　?
　　她们常对我说?只相信眼睛看见的一切
　　我却对她们一笑?说
　　我不太相信眼睛看见的一切都是事实
　　因为这是一个凡事都在广告的时代
　　我只相信在我睡着时?心
　　触摸的一切
　　?
　　?
　　??
　　?忽略

　　记得儿时　一群孩子在捉迷藏
　　一个一个小伙伴让父母叫回家睡觉了
　　空荡荡的夜色中　身后跟着一条沉默不语的小狗
　　那是她家喂的小狗　独自将我送到家门口
　　有那么一次　我发现小狗往回跑的时候
　　是向暗处的她奔去　这是一个父亲在矿井里走了的女孩
　　她的脸总是留有煤灰洗不净的味儿
　　没有人与她是玩伴　同学们叫她黑灰姑娘
　　我在一个故事里写过她　说她影子也是灰蒙蒙的
　　直到有一天　她要离开矿山　嫁到远方
　　同班的同学才发现　一张被我们忽略了多年的脸
　　洗干净后　是惊艳的亮丽

　　暗河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条暗河
　　只是以不同的方式找到出口
　　二泉映月是一种方式
　　高山流水流了谁的一世唯一
　　人比黄花瘦　瘦的只是肉身吗
　　衣带渐宽的不只是眼里秋水无际
　　孤舟与单骑相隔千山万水
　　你说别过来我也不过去
　　在我失眠后的熟睡里
　　你却悄无声息地来
　　明明是你忍不住别离在哭
　　为什么枕巾上会是我的泪

　　阅读

　　我希望一个人的容颜
　　能与我的文字一直相守
　　十年二十年后再来读时
　　依然不变

　　多少次　我不想再写了
　　但是　你就是站在诗行里不离去
　　我沿着诗的街巷来送你
　　你又一次笑了　我又一次心伤

　　多年过后　我心已木了
　　而你却在那条街道上叫着我的名字
　　要我再写一首诗给你
　　你懂　只有一个人心殇
　　才让一个人心花怒放

　　你说老了　只是我的诗
　　还站在相遇的窗前守月
　　诗与月色都不会老
　　老去的只是阅读的眼睛

　　保证

　　没有月色的中秋
　　我用写诗的稿纸
　　画一汪明月挂在窗口
　　在你望不见秋水的夜里
　　你的泪水就是我的月光

　　在我给过你的诗句里
　　我不能保证那些句子是最美的
　　但是　我能保证
　　每一个句子都是纯净的

　　一个人的秋天

　　借落日当鼓
　　用西风把天擂响
　　雁过留声划破天际
　　秋水撕一片云彩包扎一朵花的伤
　　火红的落日比风冰冷
　　击节的往日擂不响眼前的过往
　　在残阳滴血我已无泪的黄昏
　　我把伤口当一菊花
　　在疼痛中欣赏

　　内核
　　?
　　?
　　?
　　再辉煌的太阳
　　也要熄灭
　　夜色没有到来
　　风在将一朵黄花肢解
　　一盏一盏次第点亮的灯
　　麻木了谁的眼神
　　越来越浓的夜色
　　将一个人的影子也拐走了
　　我肢解文字的冷暖
　　将寂寞喂养
　　却撑大了往日的伤口
　　?
　　?
　　作者简介：蒋德明，黔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文学院签约作家，就职于贵州省妇女干部学校，之前，在《家庭指南报》社做编辑工作17年（任总编室副主任两年，编辑部主任12年），已编发文稿千佘万字。1985年始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杂文、文学评论等文学作品。诗歌、散文入选国内外出版的32个选本。著有文集六部：诗集《水果与刀》、《落叶为花》、《水落禅生》、《青花成色》，散文集《缘来缘去》，《水西听雨》。其中散文集《缘来缘去》被贵州民族大学徐成淼教授作为课题研究；《落叶为花》获第三届贵州乌江文学奖、首届贵州诗歌节尹珍杯优秀创作奖；《水落禅生》荣获第二届贵州诗歌节尹珍杯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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