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

　　陈笑

　　蚊子

　　他是个十足的吸血鬼
　　吸饱了就会变得笨重、脆弱
　　皮肤轻薄
　　黑暗中，他蹑手蹑脚
　　趴在我的耳畔
　　一声伸懒腰时不经意的嘤咛
　　搅扰了我已经进入到第三层的梦境
　　我已经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只是本能地叉开五指
　　一记传说中的如来神掌
　　震耳欲聋
　　血花四溅
　　脸上泛起红霞

　　“无他，唯手熟尔”
　　我甚至引用《卖油翁》在心底由衷地赞了一句
　　只是不知有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在夜里
　　我还似醒非醒
　　我还是能看到自己脸上满足的表情
　　甚至懒得擦掉血痕和清理尸体
　　就翻过身继续睡去

　　蚊子2

　　又一只蚊子
　　我说“又”是因为我写过一首有关蚊子的诗
　　那里的主人公，不，主蚊公，已经被我处以极刑
　　而眼下这只，我决定赦免它

　　倒不是因为对小生命的爱心
　　而是此时我伤心欲绝
　　既然都欲绝了，躲也没有意义
　　想想刘胡兰，人家铡刀都不怕
　　咱还怕蚊子叮几口吗
　　皱一下眉头都不算好汉
　　就当献血，以弥补我每年都逃避义务献血的罪过

　　据说人悲伤时的眼泪会有毒素
　　于是我担心它服下我悲伤时的血会不会中毒身亡
　　或者起码留下终生抑郁的后遗症

　　吸饱了血的蚊子如同吃饱了奶的婴儿
　　心满意足，不再嗡嗡
　　我终于能够安静下来专心致志地悲伤一会儿
　　而这时我发现无论怎么努力进入状态
　　都无法回到之前的悲伤了
　　简直令人沮丧

　　这个世界连悲伤都不能让你过瘾
　　派来一只蚊子就能轻松化解你与世界为敌的险恶用心
　　此时，我只能
　　以一种消极抵抗的姿态挺进夜的纵深

　　致青春——同学聚会

　　我们双手提着姓名赶来
　　赴这个世界的约会
　　就着牛奶喝下整个童年
　　在父辈的言传身教中忆苦思甜
　　之后，又匆匆赶往下一站
　　游戏、恋爱或者饭局
　　我们把青春抛诸脑后
　　以世故老成混迹人群

　　今天我们遭遇在又一场饭局
　　人生赛程过半
　　我们在各自的赛场上
　　经历了悲欢离合苦辣酸甜
　　渐渐麻木
　　但我们仍然彼此认出
　　尽管面具一戴三十年已融入皮肤

　　推杯换盏翻开记忆
　　初恋仿佛就像一场电影在窗外播放
　　皱纹倒映在酒盏中
　　岁月击垮青春却击不垮情怀

　　干杯啊朋友
　　嘶哑苍老的歌声唱出对时光远去的无奈
　　分手时我们相约下一次聚会
　　然后踉跄着转身
　　走进夜色里各自的生活

　　自我介绍

　　你是谁，干什么的
　　这是人类的终极问题啊
　　各种保安门卫和收发室大爷也经常请教我这个问题
　　Who am I？——用伦敦腔读出来
　　让人想起装腔作势的哈姆莱特
　　或是失忆的成龙迷茫在某部烂片中

　　我干过很多事，与干过的女人一样多
　　有些中规中矩，像明媒正娶
　　有些匪夷所思，像偷情嫖娼
　　我总觉得为社会贡献了许多智慧
　　就像为女人贡献了许多精子
　　然而它们有些被手纸带进马桶
　　有些被乳胶小套拦截无疾而终
　　也有些孕育了希望最后都因为这个或者那个流了产

　　我本该按照爸妈的意愿当个公务员
　　虽然混进革命队伍我就不纯洁了
　　到现在起码混个副厅长吧
　　以前睡我下铺的小兄弟都人模狗样当上正厅了
　　可是刚参加工作我就把科长揍了
　　这辈子在仕途上就算早泄了
　　还是把好坑让给屎多的人吧
　　我出来了，革命队伍就更纯洁了
　　一水儿的人渣，连我这样的半人渣都不能姑息
　　严肃纪律，纯洁队伍
　　革命更有希望了

　　靠写豆腐块混进杂志社以为成了无冕之王
　　你丫不是喜欢写字吗这回写个够
　　写多了就知道什么无冕之王都是扯鸡巴蛋
　　三线城市已经安抚不住青春期的野心
　　梦想老他妈支着，裤裆快要撑破了
　　必须到文艺复兴和美女如云的战斗第一线去啊
　　“北京好，此地人傻钱多速来啊”
　　北京朋友传喜讯，东北人民唱新歌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啊

　　北漂一漂就是十几年
　　去人民大会堂里开过小会，虽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人民
　　跟领导人握过手，美国前总统也吃过饭
　　没觉得脱胎换骨，五星级酒店出来还得坐地铁回家
　　大会堂的饭吃不饱还得地摊儿来碗烩面
　　仍然还是普通群众，甚至还拖了群众后腿
　　北京人牛逼，吃过见过
　　什么牛逼的人在北京都牛逼不起来
　　吃地沟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
　　嘿，您瞧瞧，还真对得起咱这张脸

　　雾霾了，哪还看得清你的灰头土脸
　　北京又厌倦了
　　对于城市和女人，久了会厌倦麻木还是习惯妥协
　　都说日久会生情，请问要日多久

　　一路向南，走到最南的海岛
　　这里温暖，天蓝水清，那就不走了
　　老家一朋友语重心长地说：
　　这回放心了，喝多了睡路上也冻不死了
　　摇身一变哥成房开商了
　　从码字到码砖这是行为艺术啊
　　从白酒洋酒到红酒啤酒九九归一人生又一春啊
　　从省委大员到乡镇干部通通喝得原形毕露
　　酒场官场欢场生意场也就那么回事
　　地产商吹牛不打草稿，兜比脸干净
　　欠一屁股债还充胖子，哥心理素质噌噌提升
　　房地产咱也玩儿过了，跟理想无关
　　就像碰到一个漂亮姑娘你没忍住上了
　　完了就觉得丫肤浅索然无味，人和事大多都是这样

　　现在哥高雅了，哥脱离低级趣味了
　　哥热心公益，哥抗震救灾
　　哥投身互联网，新经济啊哥又走在时代的前列腺上了
　　哥要改变世界呐
　　再干几年退休了，我想有个小岛
　　写写小说，身边要有姑娘
　　多大了
　　哥还年轻呢，才四十出头，体健貌端，有房有车
　　别张嘴就叫大叔
　　姑娘你年纪轻轻的咋恁不友好呢
　　这世界总是充满恶意
　　我心灵成长我易道修为我宠辱不惊我不在乎世界
　　我还青春期呢……嗯，晚期

　　我的介绍到这里先告一段落
　　姑娘，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