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蕴含绿色、鲜花
　　和春天的意象
　　孩子把秋树下捡到的种子
　　种在阳台花盆
　　松土，淋水
　　有时半夜也爬起来观看
　　每天祈祷春天到来
　　有时把种子扒出来
　　看是否有萌芽的迹象
　　重新埋进去，做新一轮的祈祷
　　他只是从农村老爷爷那里
　　听到了一个故事
　　他只是相信了爸爸的话
　　春天到来的时候
　　妈妈就会从天堂回来



　　我试图再次唤醒并问候世界


　　青石圆润。鼓凸
　　在黄土地上
　　清风，阳光，月亮
　　轮番轻抚
　　这孕妇凸起的肚子
　　野花，茅草，小鸟
　　轮番在她周边起舞
　　我一直相信
　　白蝴蝶会从青石里飞出



　　日历

　　母亲对待日历的方式
　　最简单有效
　　一天过去，她就撕下一页

　　父亲因为要记事
　　日历是不撕的。他会用一个夹子
　　把过去的一天夹住，往上翻起

　　说起往事，母亲记得清楚
　　娓娓道来，仿如昨日
　　父亲就糊涂，得翻出老黄历查看

　　多年前，无日历供父亲记事
　　说起光荣的过去，父亲神采飞扬
　　每次，母亲都会轻蔑地说：吹吧！


　　素贞


　　她不姓白
　　但我们打小就叫她白娘子
　　小时候，她追着我们骂
　　我们嘻嘻哈哈四处逃

　　后来她嫁了个姓许的人
　　随夫迁往外地
　　彼此少了联系
　　听说发了财，过得很好

　　却被金山一个生意伙伴陷害
　　千万财富烟消云散
　　丈夫下落不明
　　一双儿女罹患重病

　　再见她已是中年
　　头发稀少，面容苍白
　　但眼神之中泛着坚毅
　　拒绝我们的资助

　　参加她追掉会的时候
　　才知道传言并不属实
　　她在江南创办学校
　　收留抚养的流浪儿童几百人

　　整个会场人头攒动，哭声震天
　　她的几百儿女哭得声嘶力竭
　　天气阴沉，一忽儿下起大雨
　　我们也跟着哭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像一条白色的蛇
　　我们望着白蛇消失在云端
　　默默念叨：素贞，走好！



　　寻找影子


　　我把自己的影子弄丢了
　　不知道丢在拥挤的地铁
　　还是走南闯北的路上
　　或者醉生梦死的夜里

　　我尽量躲着人们行走
　　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眼睛四处张望
　　寻找那离开我的影子

　　我并没有觉得轻松
　　反而有一些害怕
　　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与这个社会多么的格格不入

　　而影子肯定高兴
　　它一直想要自由与放浪
　　它有手有脚，有五种官能
　　没有必要与我这个迂腐的人绑在一起

　　我继续寻找着影子
　　而影子也在寻找我
　　离开真实的人
　　影子，就没有了灵魂


　　火车向西


　　山里的铁路
　　每天只走一趟火车
　　那时候我们坐在山坡
　　等着火车
　　像一个吭哧吭哧喘粗气的老人
　　从山那边过来
　　向西爬去
　　它走得很慢
　　夜色慢慢浓了
　　还能听到
　　大山里
　　粗重的喘气声
　　其实每一个走进黑夜的老人
　　也都走得很慢
　　他们都很留恋
　　身后的尘世



　　瞄准


　　我端起气枪
　　瞄准对面墙上的气球
　　犹豫着，要不要扣动扳机
　　这一枪打去
　　气球可能越变越大
　　颜色会遮挡其他颜色
　　也可能“呯”地爆裂
　　留下一地鸡毛
　　或满地谎言


　　患老年痴呆病的父亲


　　1

　　兄弟姐妹都到齐了
　　老老少少一大家子
　　围在一起热热闹闹过节
　　父亲却开始发脾气
　　当我们东南西北热聊
　　当弟媳妇张罗了一桌好饭
　　当母亲喜滋滋从屋里翻出一瓶老酒
　　当大家嬉笑着扶着他坐上主位
　　他却把拐杖一丢
　　撩起衣服擦眼泪
　　他说：我要回家了
　　看你们这里热热闹闹
　　好吃好喝
　　我家里三个子女
　　还饿着肚子
　　等着我背米回去过年哩

　　2

　　酒席开始
　　龙虾刺身刚刚上桌
　　他就开始打喷嚏
　　一个接一个
　　没完没了
　　捏鼻子，捂嘴
　　都没有用
　　喷嚏声时如炸雷
　　时如闷雷
　　朋友们纷纷取笑他
　　肯定是哪个女人在想他
　　他拼命摆手
　　说这辈子最爱他的女人
　　是妈妈
　　已经在三年困难时期
　　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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