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写在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

　　母亲生于一九二九年春
　　那时没有阳光与花朵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幼小年纪就为一碗野菜 一顿糠劳顿

　　外祖母只在乎舅舅在她怀里躲避兵荒马乱
　　母亲就像旷野的狗尾草
　　孤独地守着黑暗 寒冷与饥饿
　　女人命薄如纸

　　母亲幸运地遇到十月
　　幸运地离开民国
　　躲过鬼子 还乡团
　　红色的花朵让她有了春天

　　一盏灯从此密了她对红星的针脚
　　粮食打败众多野菜
　　母亲气息均匀
　　夜里也不避星星偷窥她的笑容

　　母亲已年过九十
　　村里依旧不断给她好消息
　　她总是说
　　总是说她是一九四九年十月出生的


　　秋趣


　　蛙声被一束芦花止住
　　树上的蝉佯装歌唱
　　西风长
　　在池塘的水面受阻

　　叶子露出缝隙
　　藏不住的风声动摇它的影子
　　鸟的翅膀开始分明
　　云彩似乎在诱导它

　　蚂蚱与刀螂更靠近一颗童心
　　瓢虫上的星星与高粱上的粒子比多少
　　蝈蝈与开裂的豆荚奏交响
　　无关红叶与松的私语

　　青纱帐已成庇护所
　　老鼠不需凭借夜色
　　野兔的影子常跟风混淆
　　猎人在明处
　　听一曲十面埋伏

　　果园被筐篓暗算
　　红苹果的脸继续春天的遗传
　　篱笆外的桃子被误读为路边李苦
　　向日葵小心地躲避儿童的顽皮

　　菊花不同于反季的蔬菜
　　风清气爽是她口吐香丝
　　只有五谷与梨子配戴她


　　静夜思


　　—写在教师节前

　　白发渐多抵近加速度
　　连绵的数字进入岁月纵深
　　我早已习惯直线运动
　　习惯做一个支点
　　习惯三角形的稳定与方程式的平衡
　　习惯一张地图一座炮台的拷问

　　四十年只做一件事
　　一件事只有几十个知识点
　　它们如黄叶陈旧如朝露年轻
　　心田里的故事有喂奶也有供氧
　　路上我必须牵住一匹马
　　握住一双小手

　　月至窗前
　　一晚数一个星空
　　一夜掀一页错题本
　　光芒在天涯
　　案边只有缺憾

　　三千桃李是九月的拥挤
　　一穗谷子垂得更低
　　我只伸开手掌任丰收扩张
　　不去攥一把粮食
　　一根教鞭早已修剪好枝杈
　　修剪好我的旁逸斜出



　　柿子沟的秋天


　　进了柿子沟秋天就软了下来
　　钢化的楼群也软了下来
　　秋色在这里是悬挂着的
　　盏盏灯笼并不是太阳身上取下的道具
　　灯火更软
　　像母亲敞开衣襟的怀

　　柿子沟的怀将我揣住
　　她用玉米大豆上摘下的风叮咛我
　　羊羔与小牛犊的叫声是我当年的咿呀学语

　　炊烟比从前殷勤
　　它率领一队队野菜软化胃的富华
　　沟里坡上的方言被蒲公英带走

　　水泥柏油凝滞的面具滑落
　　一杆老烟袋挺了挺
　　在磨盘石磙上迸出火星

　　柿子沟的柔软不敢放在指尖上
　　我怕一触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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