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有归途。
　　——题记


　　噩耗

　　母亲病逝，兄长电话告知
　　我居然没有流泪
　　那时我正在一个会场
　　面对几十听众人，侃侃而谈
　　诗歌与人生的关系

　　其实也不算什么噩耗
　　卧床数月的母亲，迟早远行
　　长年劳碌积攒的
　　各种疾患，拥挤在体内
　　将她本不健硕的身子，逐渐掏空
　　疼痛如蚁，爬满每个神经末梢
　　和难熬若煎的日子

　　一个月前，我从湛江飞回老家
　　最后见她
　　翻身不易，进食也难
　　身上的脓疮，次第隆起
　　仅剩一丝微弱的气息
　　作为活着的象征

　　见我进屋，她两眼微睁
　　觜角嗫嚅着有些模糊的话语
　　“儿啊，你终于……”
　　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不亚于晴天霹雳
　　在夜空中震颤
　　我悄然转过身去
　　双泪纵横，内心轰鸣着
　　海啸般的哀戚

　　“我会多待几天！”
　　看她哀求的眼神，我向她撒了
　　最后一个谎
　　事实是，第二天我就飞离
　　俗务缠身，酿出多少不孝之子
　　我无颜面对
　　母亲的养育之恩

　　手机那头，兄长交代说：
　　大后天送葬
　　我挂完电话，再看讲稿上
　　“诗歌与人生”五个诗
　　越来越不甚清晰


　　电话

　　正月初六，母亲给远在南方的我
　　打来最长的一次电话
　　那时她尚能行走，思路清晰
　　说起话依旧洪亮有力

　　她说寄来的钱已经收到
　　让我不要担心牵挂
　　她说屋前的空地又翻耕了一遍
　　准备开春种上豆苗
　　她说昨天梦见我父亲了
　　走了四十多年，音容还熟
　　仿佛前两天才离开
　　她说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非常想见几年不见的孙子
　　埋怨我春节怎么总是不回去看她

　　她还说些什么
　　我似乎没有完全记下
　　如同雨季无法记下，所有的闪电
　　不愿忍受春运的拥堵
　　选择龟缩在外地，我知道
　　终究难逃不孝的罪责
　　而她只能用电话
　　实现和儿子春节的团聚

　　现在我才理解
　　在老家，母亲打来的
　　那个最长的电话
　　更像是一次临行的告别
　　而那时的我，丝毫没有觉察
　　拿着手机，除了了说嗯
　　我插不上更多的话


　　归途

　　那是生灵的归途，尘埃的落脚
　　流水和草木的最终去处
　　面对死亡，无人敢抬走
　　高傲不羁的头颅

　　比墨还黑，比刀锋还尖利
　　比大山还沉滞，比恶语的烈焰
　　还灸烧人心
　　但谁又能阻止，世间众生
　　此起彼伏的前行

　　那是苦难的集中营，还是
　　痛楚的毒药坊，为何一旦论及
　　人们三缄其口
　　母亲，你先我们而去
　　是要帮我们提前接纳，所有的苦难
　　一个人独自承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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