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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作:天荒一隅


  发布:2016/10/29 


 

 


开兵是个善良的孩子(外一题)/子在川上曰

 


  ——读广西诗人黄开兵的《善良的孩子需不需要玩具》              

  <>善良的孩子需不需要玩具

  我有一块泥巴
  可以捏出一头猪
  捏出一只狗
  捏出一匹马
  有一天
  我不得不捏出一把刀
  捏出一支枪
  捏出一辆坦克
  捏出一支军队
  我只是为了能保护
  我的猪
  我的狗
  我的马
  还有我的泥巴

  我和开兵认识好多年了,他第一次来我这里是和烤鱼一起,跟着烤鱼叫我宝哥。留着一脸络腮胡子,很酷很帅很性感,这让我羡慕嫉妒恨。喝酒的时候,我说:“兄弟,以后你的胡须就别剪了,这样能够迷死一大片的漂亮女子捏!”果然,没多久就被美女诗人小小给相中了。去喝喜酒的时候,我发现没有了络腮胡须。问他,他却看着小小,一脸幸福地说:“小小不让我留胡须了。”我一想,也对,小小圣明。开兵没了胡须,小小就少了一半的情敌。
  开兵的书法不错,先后几十次在全国获奖,从事的职业也是少儿书法培训。我曾经为朋友求过一幅字,他写了三幅,和小小一起送过来的。后来,他和小小出版了一本夫妻合著的诗集,也和小小一起送了一本过来了。去年,深圳的出租房租金和物价猛涨,他们夫妻需要一人照看小孩,只能一个人上班,生活得很拮据。于是,搬来了关外,开兵每天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上班。闲暇的时候,会抱着小孩,和小小来找我喝茶喝酒。今年上半年,深圳政府严查培训机构,一共查封了一千多家培训机构。开兵由原来兼职的四家培训机构,减少到一家,收入锐减。我劝他把小孩送到广西老家,由父母照看,两口人都去上班,这样日子过得轻松一点。他和小小都反对,说自己的儿子,怎能把抚养责任丢给父母呢,再怎么困难也只能由他们亲自照看。后来,由于生意不顺,我很少联系他了。再后来,打了他一次电话,没打通。再后来,听前来拜访的朋友说,他和小小已经回广西老家了。
  开兵儒雅,善良,只是他的普通话广西地方口音太重,说得不很标准,让我每次跟他聊天吹牛,都得集中精神。他写诗很快,每天都写很多首。有一次台风之后,我和他穿过冷清的小区去吃饭,短短三十多米的距离,他就写了一首诗。我们刚一进餐馆坐下,他就急不可待地朗诵给我听。
  开兵的这首诗,取材于他儿子玩的橡皮泥。这块橡皮泥在儿子的手中,每天都随心所欲地捏出很多个不同的形状。可是,开兵写的却不是儿子捏橡皮泥,而是他自己捏橡皮泥了。其实,换一种角度来说,我们的儿女,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家园,我们的衣食住行,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又何尝不是我们手中的橡皮泥。我们用所有的精力,金钱和时间来抚养培养我们的儿女。我们穷尽一家老小甚至是亲朋之力来修建,购买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来装饰来打扮我们的家园,我们每天都在学习,都在奋斗拼搏,我们都只是和捏橡皮泥一样,通过这些行为来完善来完美来圆满自己。
  但是,当有一天,我们碰到危险危机的时候,就立马亲手毁掉了我们所构建的所有美好,我们收敛起所有的柔软和疼痛,擦拭掉眼泪,做出一副恶狠狠的好勇斗狠的样子,摆出一副一命换一命的架势,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的保护?我们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所有的美好不被抢夺,不被强(&)奸和侮(&)辱罢了。当危机一旦解除,当一切危险都已经过去,风平浪静之后,我们依然会静下心来,我们仍然像捏橡皮泥一样,构造着我们心中所有的纯真、美好和爱,构造着我们所有的梦和梦想。
  其实,第一次读开兵的这首诗,我更多的是想起了小时候在乡村,凶猛的老鹰在天空中盘旋着,想要捕食我家的小鸡。我家的那只老母鸡立刻全身羽毛竖立了起来,扑腾着冲了上去。一边和天上的老鹰周旋着,一边急促地“咯咯咯”地叫唤着,掩护小鸡们往草丛里,往院子里撤退。而当老鹰一无所获,怏怏地飞走后。老母鸡立刻放松下来,悠闲地带着小鸡们在草地里漫步,不急不慢的啄食着虫子和飞蛾。一切都是那么地和谐和美好。
  读到这里,这首诗已经读完了。再回过头来,看这首诗的题目《善良的孩子需不需要玩具》。谁是善良的孩子?开兵是,我是,我们都是上帝善良的孩子。玩具是什么?它是我们搭建和构造心中美好和梦想的道具,同时,这些道具也可以很轻易地毁灭和构造。我们每一个小孩都是通过这些道具的反复地毁灭和构造而走向成熟的。那么,到底需不需要呢?这就是一个哲学的命题了。人类的几千年几万年的进化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的毁灭和构造的过程。每一次毁灭一切的战火之后,都是几十上百年的休养生息。每一次思想和政治的激烈碰撞之后,都伴随着一种新的思维新的美学新的观点的诞生。开兵的这首诗,用最最平白最通俗易懂的话语写出了一种哲学的深度,足以见到他的诗歌的功力。在这里,也祝福他和小小。

  《在工业化和城市化时代,我们都是被流放者》
  ——读打工诗人周启早的双语诗集《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
            

  我来深圳快二十年了,一眨眼,从当年的小伙子就变成了现在的中年大叔。时间久了,自然就结识了很多优秀的打工诗人。大家都有着差不多的经历,自然就能感同身受他们的生活境遇,能读出他们诗歌中那种喜怒哀乐。因此,也为他们的诗歌写过一些解读的文字。周老师的这部双语诗稿是年初发给我的,只是我一直在为一日三餐的快餐钱晕晕乎乎地忙着,大半年了,竟然没有写出一个文字。到了现在,才逼着自己抽出时间,潦草地整上几行字,实在是抱歉。
  我和周老师都在深圳宝安区,相距二十多公里,却一直没有见过面。我第一次关注他,是因为他在《龙沐湾》上发表了一首为自己征婚的诗歌。我当时读过之后的感觉就是他的诗歌不错,但是人太单纯。你把诗人和征婚扯到一起,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堪吗?(在中国,诗人是个贬义词,因为只有如我等又穷又矬的屌丝们才会喜欢上写诗,借诗歌来意淫来圆满自己。)后来,陆续收到各地的老师和诗友们寄来的一些杂志,看到了他更多的诗歌。这让我从他的诗歌里读出了更多的东西,譬如善良和正直,譬如对丑陋和丑恶的毫不妥协,譬如对人性和社会的思考。特别是他这两年来的诗歌,多了他对生活的深度体验和深层次的思考。
  周老师是怀化人,我是常德人,他在湘西南,我在湘西北,但是,我们都是湘西人。湘西是少数民族聚居之地,乡党情结浓,匪气重,豪侠任性。但是,当我们置身于这个工业化城市化的时代,被这个时代驱离,背井离乡,流放到了一个个陌生的城市,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和青春,来养活一家老小的时候。我们的理想和梦想破灭,我们的爱情支离破碎,心中最后残存的美和美好彻底消失,那些丑陋和丑恶在我们身边时隐时现,一如当初犹太人的流放。其实,不仅仅是我们的诗歌和文字,我们这些流放者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最后的悲歌。
  周老师的这部诗集,换一个角度来欣赏,其实就是我们这些形形色色的底层平民的流放史。我们当初离开乡村的时候,我们对生活都还充满着美好的幻想,我们对爱情还有着美丽的想象。就如他在诗中所写的那样:
  “我的爱
  岁月经不起太遥远的等待
  我的思念由黑到白渐渐枯萎
  我坐在夕阳里含笑抚摸着柔软的下巴
  仿佛你整整痴恋了我一生”
  后来,由于枯燥的流水线作业,工业化时代人情的冷漠和缺失,我们开始想念老家的爸爸妈妈,怀念童年的温馨和美好了。每到夜晚,我们只能用遥远的亲情来温暖自己。“很小的时候 / 我就在灵隐寺出家 / 每当天黑的时候 / 我就开始想妈妈 ”当我们孤独和寂寞的时候,当我们失意或者被责骂的时候,我们总会想起了远方,等待着我们回家的妈妈。衰老,羸弱,贫穷的父母永远是我们坚持下来的勇气、信念和支柱。“母亲,开在我心尖尖上的一朵花儿 / 她像一根钢针纳进我的胃里 / 饿的时候想起她会疼 / 饱的时候想起她更疼”
  然后,我们就渐渐麻木。他的诗歌中有很多这样的叙述,譬如如蚂蚁一般流浪在城市大街小巷,然后被碾压的农民工。譬如没有离位证,即使在生理周期也不能上洗手间,导致子宫脱落的女工阿燕。(这些都是真实的事情。我们刚来深圳的时候,妻就是因为把离位证借给了另一位生病的女工,被厂方扣除工资后直接开除了的。)譬如因为夫妻双双失业,在公园里20元一次低廉出卖肉体的失业女工。譬如城边村里虚掩着门的发廊里的暗娼。譬如尘土一样卑微的环卫工。譬如爬脚手架住铁皮房的建筑工。譬如手掌被机器切断的男工石文勇。譬如被操纵架空已经变质变异了的工人工会。譬如正被城(&)管追赶的小贩。... ...
  周老师所工作的富士康公司,是全球最大的加工企业,一直以严苛的准军事化管理闻名于世。而2010年发生的富士康员工十三连跳更是震惊全国。十三连跳之后,富士康管理层宣布加快对机械人的研发进度,期望尽快以机械人操作来替代生产线上的人工操作。这也说明了,在富士康,一个员工和一个机械人的区别只是前者人脑控制,后者电脑控制罢了。企业需要的只是一个个拧紧了就麻利工作的螺钉,而不是一个个个性的,充满着人性、思考和自我的个体,这是工业化时代所有底层员工的悲哀。就如周老师在那首《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的诗歌中所写的那样:
  “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 / 螺丝在流水线上拧我 / 我们是两颗狭路相逢的螺丝 / 拼却一身的力气 / 拧血拧汗拧乡愁 / 却拧不出 / 那个原来的自我”
  “流水线上的每一个人 / 都是一颗旋转的螺丝 / 皮影戏里的木偶 / 身不由己摆弄着荒诞离奇的舞姿 / 转痛转泪转流年 / 却转不出 / 贫穷荒凉的影子”
  “零件加工零件 / 螺丝从不关心别的螺丝 / 只顾及自己脚下的位置 / 悬崖上的舞蹈 / 一步都不能错 / 稍有不慎 / 便无立锥之地”                                   读这样的诗歌,只要是有着打工经历的人,都会引起共鸣,然后,心中会涌出一种悲哀、悲愤,却又无力的情绪。这是这个大时代下小民微弱的抗议和悲鸣。我们被迫背井离乡,用劳动力、青春、健康换来了一点点微薄的薪水,但是,因为不断推高的楼市和物价,我们依然贫穷。更重要的是,我们永远地失去了自我和个性,沦为了一颗颗机械地工作,直至报废被淘汰被抛弃的螺丝。可以说,这首诗是所有流水作业线上工人的挽歌,也是这个时代的挽歌。
  写到这里,我再推荐周老师的两首诗吧。一首是《关于工人跳楼的官方结语》,一首是《惊闻90后青工诗人许立志坠楼有感》。前一首他引用了富士康十三连跳,每一个员工跳楼身亡后,官方冷漠荒诞,匪夷所思,不知所云的结论。用一个个刺眼的“正常死亡”的结语来总结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的终结,让我们震惊,愤怒,并一次次重新审视我们这个社会,反思或者反省。后一首诗写的是跳楼身亡的青工诗人许立志,其中的这一句:“每一个生命的消失 / 都是另一个我的离去”,让我们震撼!因为他从这些松动,脱落的螺丝中看到了自己和每一个流水线上作业的工友们的结局,我们通过他的这首诗,更看到了无数的松动,即将脱落的螺丝。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每一个卑微生命的逝去,都是对这个社会的嘲讽和抗议。
  我曾经写过一篇《诗歌不是指令,而是唤醒》的随笔,其实,这也是这几年官方诗歌和学院派诗歌的衰落和打工诗歌的兴起的最主要的原因。在这个全民沉默的年代,诗歌需要的不再是冷漠的政治,而是唤醒。唤醒因为城市化和工业化,逐渐麻木和已经麻木的人群,唤醒失去了的人性和良知,唤醒渐渐冷却的热血和勇气。当然,写这样的诗歌是需要血性和勇气的,就如豪侠任性的周老师试图用他的这些首诗歌,唤醒已经变形变异麻木的工友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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