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真身早已退隐江湖
我留下的躯壳，风猎猎
雨濛濛，霜寒寒，露重重
秋一来，所有的鸣叫停止
没有虫语的季节，路人慌张

螳螂早已放弃捕杀我的影子
黄雀早已习惯挨饿的日子
我销声匿迹的所有时光里
孩童在打瞌睡，老人忘记摇蒲扇
一阵风吹来，柳枝无聊地晃了晃

一位白衣书生，轻捧我的蜕身
他说：多么透亮，入药恰好
深不可知的江湖，又让我风起云涌


——2016.8.20上午8：30－9：30写



*《失踪的鸟鸣》（外二首）


她们说，雷公山的银桦
在一九九九年砍伐精光。时至今日
我还没看见红嘴蓝鹊的翅影。还没听见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的杜鹃鸟
从田间掠过。稻谷丛中的害虫，早已
失去听觉，不必警惕来自天空中的暗影

时不时，我在午休中惊醒
一声、两声、三声……“砰、砰、砰”
是谁又枪杀了田野之上、丛林之中的歌王
南方温暖，北方寒冷。枪声之后，她们宁愿
在冰天雪地觅食或饿死。她们沉默在阳光里
在夜晚，她们改变声调。试图回应蟋蟀的呼喊

那些无从寻索的羽毛，掉落在山崖。一阵风
并不能带来迁徙的讯息。山谷之中，鸦雀无声


《不凋零的花》

回到种满红豆杉的山谷，不见清溪奔流
也不见麋鹿徜徉。一匹白色的独角兽
在月光下低首不语。我看见格桑花初绽
薄雾轻绕中，一位蓝紫衣裳的少女拨动古筝
她身旁聚满生灵——白兔、蓝精灵、松鼠……
一只叼花的夜莺。此刻，收拢翅膀侧耳倾听

不愿醒来，不愿离去。我们活在嘈杂的尘世太久
机器轰鸣、尾气弥满、视线受阻、假面相迎
城市扩大、森林减小、植物渐趋枯萎、动物变躁咬人
一株盆栽的墨兰，永远不明白自己的死因。我们
强硬移植的所有生命，在同一日集体被扼杀
一群雪鹀撒落玉兰种籽后，回归无人知晓的山坡

终究，谁也没能看到一朵花逃脱季节的更迭
她在少女的心中，总是凋凋谢谢。美丽不曾改变


《枕畔的月光》

你侵入我的梦中，以不同的样貌和我相会
起初，是欲擒故纵。躲在太阳的背后，默默
承受相思的痛苦。之后，在远远的西天
皱紧了娥眉无言相对。再则，从黄昏开始
到子夜，到黎明，再到二十四小时。你和我
以圣洁起誓，邀请星星作证，结下圆满的因缘

于是，你亲吻我。透过云层，穿越瓦块
或从窗玻璃中，轻轻来到我的世界。我的泪
不再苦涩。我的夜晚，不再孤独。我写下的诗
举杯时，大声诵读给你听。请原谅我的沉醉
请原谅我的酣眠，也请原谅我一再追逐白昼里
那无尽的欲望。我所有的苦难，不及你一缕洁白

我一定会长出天使的翅膀，在一个虫语婉约的夜里
放松我紧绷的躯体，在你的呵护下。飞向你的宫殿

——以上三首，写于2016.8.5晚——



*《水月镜花》

◎前世

在元年前，盘坐菩提树下
未能遇见如莲的你
碧叶之上，只有蝶驻
木鱼声声，熏香缭绕
推窗仰望，雁字苍穹回
谁唤一声，回首是千山万水
此身，寂寂只伴暮鼓晨钟


◎水殇

自你轻轻走过，我喜欢
在黄河之岸，濯足而歌而吟
自你不再来过，我种下
一岸的桃花，用尽前世的光阴
每拈一瓣丢进水中，就是我相思的苦
春水流啊流，请一定不要停止漂泊
直到你在哪一个岸，打捞出我的模样


◎今世

你已青丝不在，我却长发及腰
猛吸一口烟时，怎么也喝不下千年前的酒
抬眼南山，菊花正瘦
眸子深处，看不见春风正度玉门关
如果不是我迟迟未到，你又怎会离去
凤凰树作证，轻语的风可以告诉每一个人
待我遁入佛门，请记得前来问候


◎月禅

月光下，漫卷妙法莲华经
回想，昨梦遇见别样红的一池莲
明日，定在寺院小池种下清丽的她
哇鸣虫曲，荷香星烁，一地银华思无处
静聆松啸，不明不暗，一首谒语写春秋
晨起，开佛门迎善男信女
方知晓，江南已是皑皑白雪，梅开三度


◎来世

穿芒鞋，托石钵，身在天涯
敲木鱼，掌灯油，心在故园
喝清茶，弹木琴，放歌山崖边
小倚窗，静思量，吟诗宣纸上
如果可以还俗，青丝不要
只要一个你，坐在庭院看云卷云舒


◎镜幻

不要被世俗浸染，你清冽的样子
闭上眼就想起，一如门前默默绽放的月桂
不要怀疑镜中人，不是站在你面前的我
你走不出我的心，我离不开你的影
千年后，镜碎了，一地伤痕
请拣拾一片就够，细细端详
在阳光下，映出你我旧时欢愉模样


◎未知

亿光年后，在另一个星球
凭着一本蓝色诗集，找你我相遇时读过的句子
“如果北斗星不再悬挂天际，就请反方向找一颗星代替
我会在你走来的地方，等你到全部星星滑落在眼眸”
悬浮的轨道已经开启，这样的世纪已经不适合漂泊
没有远方的星际，重逢只要-0.0005秒的速度
只是我们不会再流泪，用温或咸的水润泽活的滋味


◎花开

你不是观音，我不是如来
莲展千瓣，藕牵万丝
静浮水上，闲卧泥中
蝶来不躁，鱼动不移
以一种盘坐的姿势，以一朵翘起的兰指
俯看众生，仰察佛陀，轻点花开
你已是观音，我已是如来


——逍遥卧龙，于默斋，2014.2.10晚23：00写——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