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那个梅

不要指着你那憨野地笑着的女儿
对我说：“我的二女儿，叫唤梅。”
不要停下你絮着棉花的手，抬起眼：
“为甚女子都叫‘改’？我就叫她‘唤’哩！”
啊，母亲！唤着你的梅的母亲！
你的这此话，惊得我瞪大一眼睛。
“二女子生下就哭不出声！”
是你的大娘抱了公鸡来唤我的梅。
“嘴对着嘴唤了嘛，噢活来了我的梅，
你说叫了唤梅，究竟对不对？”
“这名字起好了！”（我笑什么哟？）
你却说：“你是学生女子，不还是叫了个梅？”
唤梅的母亲！多少年过去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个梅？
只有你喜欢过我名字里的梅啊，
我本就是你唤来的那一个梅！
不是你把我从大路上唤回你窑里来的吗？
不是你给了我第一阵哭声？
能哭出声来的孩子才能活下去，
那一天，我也叫你家的公鸡嘴对过嘴？
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吧，在这个世界上，
想起那天就觉着羞愧！
你拉着我的手一股劲叫唤梅啊，
你慌乱中的呼唤又催出我多少眼泪？
可是那天以后，我好好地活下来了，
像颗野果子，我也包着兜活着的滋味！
啊，母亲！我长在这儿多像马茹子啊，
显眉显眼的，可也叫你放心！
什么时候起，外乡人问我是谁，
你就在那人面前说：“她是我的梅。”
什么时候起，你在草窠时寻着几颗野鸽子蛋，
在洼洼上撸着一把杜梨儿。
也这么叫着我：“来！我的梅！”
我想不起来了啊，唤梅的母亲！
我总是看见一个学生女子走在那地沟底，
她就是那个在你怀里哭过的梅啊，母亲！
　　　　　　　　　　　　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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