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虽长

　　铅笔虽长，有写短的时候
　　人生虽长，有只剩最后一天的时候
　　一切都是瞬时
　　清风啊，明月
　　城市啊，灯火
　　虽然有许多疾病，但我爱
　　有许多尖刀抵着背，然我忍耐
　　我从淤泥里抬起头来
　　撑开大大的绿叶
　　大大的花朵
　　我无所顾忌了啊

　　多空啊，多亮啊
　　我要多一百只眼睛多好啊
　　多欢啊，多悦啊
　　我要多一千个手臂多好啊

　　不孤独

　　走在路上，照着太阳
　　它在空中如此亲切，多像妈妈
　　与我。真是奇妙，绿色芒果树
　　颈部长满长胡须的小叶榕，它们竟也
　　让我想起故乡的姐姐与哥哥们

　　地面如此坚实，宽阔，亘古不变
　　我如此实在，清晰，形体独立
　　不孤独。湖水呀，在那里
　　山啊，在那里。飞鸟，飞啊叫
　　各在其所

　　肚子饿了，师傅，给我刚出炉的面包
　　热乎乎的，真好。我撕下一小块
　　扔向路边的花木丛。一会儿
　　定有蚂蚁围过去

　　蚯蚓——记梦

　　脚颈处有痒
　　用手挠它
　　掉下一条活蹦乱跳的蚯蚓
　　我看见那里一个毛孔在变大
　　钻出一个蚯蚓的头
　　我疑惑怎么回事
　　赶紧扯它出来用力甩掉
　　其它的毛孔又有蚯蚓的头钻出
　　我恐惧地急急扯急急甩
　　蚯蚓越扯越多
　　满腿都是
　　我啊啊叫着绝望
　　啊啊叫着猛醒过来

　　我害怕做土地

　　有所悲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神秘的
　　说到伟大，已是愚蠢
　　说到高尚，不如在路边放一张凳子给人坐
　　一路树木随缘存在
　　而我有太多的人类思想
　　悲剧是手术刀在划
　　而自我已比麻醉中清醒过来

　　雨

　　雨一直在下着
　　一个人在屋内
　　一边喝茶水
　　一边想雨里有什么
　　有什么呢
　　有寂寞
　　有飞奔
　　有抵达
　　有鼻子
　　有我说过的一句话
　　它伤害了你
　　从此倚窗而望
　　雨
　　是奢侈的时光
　　是重现
　　是荒芜渡
　　渡荒芜之人
　　是天空还乡
　　飞鸟飞回
　　山川待醒
　　我走进雨中
　　淋了一会雨
　　以便适应那
　　湿淋淋跑来的人

　　四月的一次漫步

　　我们漫步
　　不听车声
　　不谈星星
　　不回首行事
　　今天的鸽子落在今天的屋顶
　　我们打一场没有球台的乒乓球
　　没有裁判，没有天气
　　没有枯叶
　　我们漫步
　　身后有人无追来
　　扛着一张球台

　　我的欢乐全都在此

　　一只鸟独自在湖泊波浪的水面上飞
　　孤独的美妙
　　我是想它找到了自己
　　我想当它回到鸟群中
　　就像一盏灯在黑夜中

　　爱一个人

　　爱一个人就陪着她
　　不管层冰堆雪梅花涌出枝条
　　梦一个拉一个地造
　　早晨喜鹊中午麻雀晚上夜莺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建造欢乐谷
　　尔后成为一堆木柴
　　为她放出烟火
　　用一生去憔悴
　　这时是我郁闷地坐在一片小树林里怔怔望着
　　一个倩影离去慢慢折弯手中的小枝条
　　爱一个人就离开她
　　愿她春天枝头起舞石榴群
　　愿她夏日生养许多情色小儿女
　　愿她梦里能听见海岛上一只琴鸟演出
　　这时是我骨头再也支撑不起自己

　　大望桥

　　白桥窄旧
　　堵车的间隙
　　我望着桥边青色芦苇丛
　　芦根下的花蛇大概看不见我们

　　有时星期天，一群人抬着水箱里的鱼
　　越过栏杆倒向湖里

　　有一天我以田螺的形体从水里爬上桥栏
　　路过的你可不要把我随意踩踏
　　我是想让你们具体感觉到这儿的确是深圳郊外

　　少年事

　　傍晚凉爽，夕光中
　　河对岸树木黑成一排
　　沙滩舒缓延伸至静静的水里
　　意识咕咚一声冒出一些水泡泡
　　万物迅疾投入暮色的柔软
　　混和归家的众多声音
　　当最后一条牛尾巴甩着隐入村庄
　　这野外就只归我一人所有了
　　现在我可以为所欲为了
　　扔掉白天那个受尽拘束的男孩子所有形式
　　打几个滚仰躺在坝顶的草皮上
　　拍拍肚子蹬蹬脚挺挺腰朝广阔的幽蓝吹气
　　这幽蓝的天空也为我一人所独享
　　一颗大星星出现表示为与我相同的心意
　　红蜻蜓欢快地结阵在我头顶
　　不巧抵不过空中的风力唰地一下被吹到河心
　　蝙蝠乘机闪过来往虚空里放黑电
　　人若有翅膀会不会好过人有梦
　　我这黄昏的牛仔独拥村庄外所有的寂静
　　我众多的心思却不为人们所知
　　庄稼地里也种不出我特别想要的
　　四周都暗下来了无人的野外我突然想起水鬼的传说
　　他们会坐在水边石头上大声说话
　　一条冰凉的刺鞭硬硬地从我心里竖起
　　一跃而起我像被抽打了的小牛犊撕开了双腿
　　一口气直碰到人家门框里照出的灯光才肯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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