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去远方看海
　　浪花挤着笑声跳上我们丰腴的脚背

　　前几年，我们在故乡看山
　　草叶摇着夕阳的余晖轻拍我们的拐仗

　　现在，我们并肩坐在炉子旁
　　往事像雪片，在我们的咳嗽声中纷纷扬扬


　　*游贵阳文昌阁

　　高翘的檐角，挂着明清古风
　　阳光很新，挤裂冬日的冷寒洒满青石的地面
　　高阁细长的尖顶，没能
　　把悠悠的白云钉在贵阳东门的天空
　　又随风飘走
　　往复中，文昌阁忍受着时间的软底
　　轻轻磨擦
　　陷边角的残缺

　　前朝文人仰头而去
　　被科考的难题别得东倒西歪，听说他们扭头
　　身后又是密密麻麻的头顶
　　像一些打不完的省略号，占满作业本的格子
　　他们的风衣，拂过老贵阳的城墙
　　朝灯光明亮的朝廷
　　飘然而动

　　现代商人，在阁中瞥一眼木板围好的关公精神
　　坐下，喝茶
　　笑说明天的进账
　　烧烤店的肉串，飘着滋润的食欲
　　阁外，孩子们在倾斜的石板上滚打爬滑
　　蹭亮一面石料的镜子，镜中
　　孩子的笑脸和文昌阁苍老的面容
　　减缓了游人的脚步
　　下垂的竹条，粘着历史的香味
　　点他们紧闭的嘴唇

　　我走下石阶，似有厚实的历史垫稳下行的步伐
　　墙外的银杏飘着金叶
　　我捡一片，轻轻扇了一下
　　年底的乡愁

　　*大雾的早晨

　　估计，故乡也不会太清晰
　　就像我眼前的景物，罩在雾中
　　没能把自己的形象交待得清清楚楚

　　车灯亮着
　　射穿我对季节的疑惑
　　雾再厚
　　墙角的腊梅花照样开心得满脸红润

　　那件红色长衫，摆着都市的情调
　　一声轻咳，我给她让出一条
　　没有烟味的通道

　　除了红亮的车灯，别的景物
　　都没能甩开
　　雾的褁缠

　　*年底的故乡

　　应该，又被一排排油亮的腊肉熏着
　　香香的
　　小猫仰头，流着口水
　　大爷的酒坛，肯定
　　又装满了满花的上等土酒，每天晚上伸手摸一回
　　笑一回
　　米是新的，粒粒成型饱满
　　飘香，做出的米饭很粘
　　娃娃一张口，就粘满他们的嘴皮
　　大红公鸡很肥，差点
　　跑不过大奶一瘸一拐的双脚

　　小孩子们蹦着跳着闹着，红红的脸蛋
　　是爸爸妈妈年底回乡时，第一口要亲吻的苹果
　　新衣新裤，离他们的笑声越来越近
　　炮仗，东一声西一声
　　淡淡的年味，飘满家家户户的屋檐
　　大哥的微信
　　说故乡，年年都添新款
　　今年年底，在他家门口
　　那片田里，又长出了一栋白色的新房

　　傍晚的家门都虚掩着，晃动的时候
　　灶前裹着头巾的脑袋倏然抬起——又是风
　　推门
　　偶有狗的叫声
　　进屋

　　*飘云

　　没等孩子用手机
　　把它在观山湖里的倒影和湖里的野鸭照下来
　　它就飘走了

　　茅草们挥手有什么用呢
　　小鸟飞上去追逐有什么用呢
　　高处，只剩下蓝蓝的天空

　　云不很白
　　就像我小时候过冬
　　母亲，从她破旧的棉衣里扯出来
　　塞进我被子里的
　　棉

　　*穿越云贵高原

　　继续拐弯
　　继续，朝山口的高枝举着夕阳的方向
　　继续向上

　　继续
　　伸手，摘香甜的野果
　　弯腰，喝清纯的泉水
　　侧脸，蹭凉爽的山风

　　继续
　　累了，捡一节地下的干枝往山崖的石顶一捅
　　云就掉下来
　　可以做擦汗的毛巾

　　继续吧，继续
　　别想躺在软软的斜草坡上小睡
　　蛐蛐会爬出小洞，蹲在你的衣领上
　　吹奏高原的乐曲
　　怎么睡得好呢

　　继续，继续吧
　　再拐几道弯，再下几道坎，再爬几个坡
　　云贵高原的农耕故事
　　就从你的汗水中流出来了
　　还用得着去查什么资料呢

　　还得继续啊
　　要想知道大山里面是否年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还得到对面的半山腰
　　问问，站在小平房的屋檐下嘴里含着烟头的
　　那位大伯

　　继续，继续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