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工传》及其他

　　《煤工传》

　　那些风一定经过谁的手指，惊慌而凌乱
　　十月的疼。均匀地奔跑过村庄
　　像持久的怀胎。注射一剂奔走的毒药
　　擦拭着伤痛的躯体。土地里冬眠的属性
　　论述着关于白发人和黑发人的胎教
　　黑色的著作权归大地所有，一个人或一群人
　　乘坐历史的斗车，黑色的语言生长成铁
　　皮条上眩晕的黑风暴
　　古老的刑场，肉体里扎满钉子
　　当挖煤的人学会了遮掩身体的黑暗
　　从煤窑里爬出来，用一只木桶清洗
　　把那些用旧的骨头擦擦洗洗
　　灵魂就鲜活，仿佛这个世界不曾有过悲伤
　　心里那些苦水，我们看不见
　　像煤，在地壳的最底层。埋藏，氧化
　　直到提炼成瓦斯眩晕地燃烧
　　把心里的秘密秘密公诸于世
　　我们才会想起，这走人的人口
　　父亲或兄弟

　　2012-6-7


　　《夏至》

　　花事轻浮，日子渐行渐远
　　炊烟循着家的方向
　　根茎里有蒙尘的远方
　　用意气风发形容禾苗
　　风是六月的温柔专业户
　　显摆身段
　　咬着绿浪此起彼伏
　　青黄不接的日子
　　被写进祖父打满补丁的大襟
　　阳光一绺发白
　　轻轻地晾在老屋的竹竿上
　　有人用破旧的日历掐算雨水
　　占卜庄稼收成
　　一首诗暴动前
　　白天黑夜是封底和封面
　　擎起绿色的旌旗
　　生活的棋盘上
　　一头羊在开路
　　过河了，上坡了，左拐或右拐
　　走走停停，输赢未定

　　2012-6-11

　　《一张脸》

　　黑夜空寂的屋子 适合养一张脸
　　距灯光半尺 沉思或匍匐
　　这张脸 写着迷团或疑问
　　是你的 我的 他的
　　还是某个熟人留下的
　　我用遍了心里的人称
　　一遍遍追问这些熟悉的路人
　　都不是他们的
　　我想凑近它 辨认它是谁
　　当我走近它时
　　它又突然后退了
　　一并撤退的还有脸上的惊慌和疑虑
　　我向前走过的每一秒
　　它都后退
　　在青春的闺房炫耀年轻和资本
　　这是一个不明身份的人
　　被时光用旧
　　我不敢照镜子
　　害怕见到这同胞异母的兄弟

　　2012-6-11

　　《失重者》

　　他看到了最美的云彩
　　落日猩红，炊烟冉冉上升
　　土地里劳作的亲人，一脸英雄的图腾
　　归鸟衔来金色的羽毛
　　搭一座﹡彩虹桥
　　天空的宿命论
　　他已忽略大地的引力和属性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勇敢的起飞
　　四十米，一个英雄出世的高度
　　一棵电杆是戴罪之身
　　不同于伽利略的铁球和牛顿的苹果
　　结局无需论证
　　我听到一阵绕口的川音着地生疼
　　作为众多生活的幸存者
　　他又是那么不幸
　　指引的光明还在路上
　　他已坐上南下的火车回家
　　年轻的人，十七八岁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想起他
　　在早晨八点钟方向

　　2012-6-12

　　﹡彩虹桥：雾社史诗里英雄的归宿。

　　《词语的艳遇》组诗

　　《湘儿》

　　她说，我叫湘儿
　　气息幽幽
　　仿若江南古风
　　她是红楼梦里的林妹妹
　　在长江边上
　　倚窗，梦蝶，独舞
　　写古典的回廊
　　踏青石巷道
　　登丝竹阁楼
　　披一页绸缪的烟雨
　　对接唐宋口风
　　她说，想我
　　就来长江边看我
　　橘子洲头
　　我为你跳舞
　　谈《流水禅心》
　　于是，我在一首诗里写到水
　　饮鸠止渴的水
　　大大小小的湖泊和眼泪
　　临摹垂柳和长裙
　　多年了
　　一个在北方写诗的汉子
　　融化掉身体中最坚硬的部分

　　2012-6-13

　　《院落黄昏》

　　山水招安，落日静谧
　　余光形同喜庆
　　结果子的树，静默成哲学的封面
　　黑狗深思或熟睡
　　火鸡舒展翅膀，扑腾生活的禅音
　　槟榔树下的红土
　　又被写进黄昏。两个人的世界
　　适合架一辆纺车
　　细语或吟哦

　　2012-6-18
　　《旧机器》

　　一部等待修理的机器
　　作为众多不幸的幸存者活着
　　尘埃落满缝隙，嘶哑埋藏嘶哑
　　没有一条道路可以回家
　　熟悉的歌颂和赞美
　　逐渐冷却或老化。机械化活着
　　一个人谈冷兵器时代
　　恒温，挤压，暴动
　　没有一丝希望可以救赎
　　亦无可救赎
　　城堡那么坚固啊，仿若一本小说的封面
　　戴墨镜的男人，失口否认自己悲伤
　　五十八页，庄园里生长圣经和修女
　　有人画下赎罪的十字架
　　一群属牛的人踏入麦地
　　影子像一条狭窄的门缝

　　2012-6-18

　　《流年记》

　　时光像一匹野马，跋扈或脱缰
　　写诗的女人交谈驯服
　　落后的机械师和骨盖
　　它停下来，安静地死亡或进化
　　误入自己的歧途
　　没有资格谈讨价还价
　　柴草扮演牧人忧伤
　　草原空旷啊
　　所以的生灵放逐云朵
　　挨挨擦擦
　　草场上躺下的牧民
　　想起儿时的玩伴，阿猫或阿狗
　　故事的结局越来越陌生化
　　羊皮不曾濡水，牛皮不曾蒙面
　　你学会倒背流年
　　饿瘦的斑毛虎预感或凶兆
　　巫师说，十二个时辰都在幻化
　　现在你是羊
　　完成一次角色的颠倒或倾覆
　　嘶哑的歌颂或赞美

　　2012-6-18

　　《静夜思》

　　一本书里的活计，做了多次
　　就长出白发
　　唐诗，月亮，马匹和亲人
　　十月的新联村，叙述长成蒹葭
　　小伙子和姑娘，后浪跟前浪
　　唱小河淌水。白发人在泥土里战斗
　　日历是纺旧的棉花
　　秋风一群响马
　　安静的异乡人，切除半截盲肠
　　溃疡，穿孔。月亮一直踱步
　　从青年踱到中年
　　一个离乡人的功课，举头或低头
　　他应该有更大的兼容和疼痛
　　大地像染色的医院
　　孤儿院或托儿所

　　2012-6-18

　　《夜间诗》

　　月光从山头漫延，爬上秋后的草垛
　　大地微漾，像一只干净的酒杯
　　夜风慌乱，抽打精瘦的高粱地
　　时令蹒跚地翻过一道坎
　　披衣行走的身体，已容不下流逝的春天
　　父亲磕亮烟锅，腾空一条河流的位置
　　盛下秋虫和蛙鸣。夜静的可怕
　　邻居坍塌的危墙
　　轰然着地的声响引起一阵犬吠
　　辛劳的人们已经熟睡。偌大的夜空
　　我和一条狗醒着，四只警惕的耳朵
　　狗继续声东击西的叫唤
　　有些许神经质和过敏
　　我很难分辨它是愉悦还是悲伤
　　在一个生活了临近三十年的村子
　　我失窃了，虽然来不及从头到脚的清理
　　但我清楚，失窃的不只是一个好梦

　　201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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