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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株不倒的包谷杆　
　　　　　　　　　　
　　村后寂静荒凉的高坡之上
　　一株风雨之后兀立的包谷杆
　　没有草腥　没有沃浪
　　而养活着山梁上疯长的梦想
　　在日落月升中
　　一截截缩短故乡的距离
　　渐渐成为古风中雕塑的轮廓

　　走过村庄　走过民歌
　　走过农人眉梢的包谷杆
　　在一汪泪痕之后　
　　依然刺破山村的蓝天和云朵
　　楔入泥土　牵手炊烟
　　照见我黄昏中孱弱的诗歌
　　沿着母亲皱黄的掌纹
　　埋葬一路打凿墓碑而去的父亲
　
　　　　　　　　　　　　　　　　　　　　　　　　　　
　　一把父亲用过锄头

　　在通往父亲坟头的坡地上
　　我坐在长长的木柄上
　　看见锄头锈迹斑斑的颜色
　　有一种力量凿开春天的口子
　　被父亲挑在肩上
　　一路抚摸　一路守望
　　一遍遍剪辑着泥土的沟沟坎坎

　　舞锄的人　渐渐老去
　　而慷慨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起起落落　落地的弧线
　　每一个生根的姿式
　　和父亲躬身的脊背浑然一体
　　现在　我握住锄头　
　　却再找不到一片庄稼地
　　也找不到清明时节的铁线草


　　　　　
　　一把闪亮的镰刀

　　走过红土地走过低矮的院墙
　　常年躬身田垄的父亲
　　懂得木犁和耕牛的脾性
　　分蘖　拔节　灌浆　抽穗
　　在座北朝南的屋檐下
　　仍旧悬挂着霍霍的梦想
　　打理着一家老小全盘的生计

　　把土地当磨刀石
　　也磨亮那支铜色的烟袋
　　在呛人的烟草味中
　　咽进风吹日晒和雨淋
　　也吐出泥水里关节扭动的声音　　　　
　　让泥浪里闪亮的利刃　
　　长年收割着倒伏的季节
　　安顿着无法走远的呼吸和冲动



　　一把锈蚀的錾子

　　清明的风声响过柴门之后
　　挽歌中的一片片黄锈
　　照见父亲蹲在微黄的暮色里
　　一边敲击　一边喘息　
　　凿出小巷鸡鸣狗嗅的鲜亮
　　在渐行渐远的脚步中
　　养活拔节的姿态和炊烟的守望

　　錾子的风光已随鹤声远去
　　铁锤无语　父亲无语
　　敲醒的一块块石头
　　以隶体的铭文在天堂中旅行
　　时高时低　纷纷扬扬
　　是那些铿锵的声音
　　述说着家园或厚土中的种子
　　扫落山梁的身影和春天的梦境



　　一支脱毛的笔

　　借几丝纤毫书写先辈的名字
　　墨　早黑过很多个夜
　　从燃烧的草纸和点燃的香火
　　看见父亲粗糙的手
　　一路走过的春联和祭文
　　被点点的皱纹和老茧
　　躁动成中国传统的庄稼和粮食　

　　毛笔依旧　土地荒凉
　　除一个安息在泥土里的灵魂　
　　只剩下二十四节气
　　和一些关节扭动的声响
　　和一些关于农业方面的谚语
　　有着磨不掉的痕迹
　　抽一口父亲的叶子烟
　　而流出来的全部是呛出的眼泪
　　

　　二〇一〇年四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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