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村 /小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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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闯进垃圾村的时候正好二十一岁,那时,我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楞头塄脑,没太多生活经验,对任何事都充满幻想。
我生活的村子离集市大约有十多里路程。有天早上,母亲让我带了两待芝麻去集市上换点香油,我踩上三轮车“呼哧呼哧”就出去了,当我走在三岔路口时,发现一位老者坐在大槐树下,他似乎一直都盯着我,那眼神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我本想装做没看见地从他身边过去,正当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用手扶着我的三轮车车把,然后笑眯眯地问我:“小伙子是去赶集吗?”
“是的。”我点点头,装出友善的样子冲他笑了笑。
“去集市的路变了,前面被人挖断了,你最好还是从这条走吧。”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并用拐杖指了指通往集市的道路,又向另一条指了指。我发现他指的另一条路在以前并不存在,那路上的石子也像是新的。那条路一眼望不到头,只觉得它前面灰蒙蒙一片。
“我前几天还去买过酱油呢?”我说。
“前几天是前几天,这两天刚变的,你看这路上的石子都是新的。你车上装了些啥?”老头说,并把话题转开。
“两袋芝麻,换点香油回来。”我说。
“多好的孩子啊!如果你走这条路,或许还快点,再说了,这条路昨天还有抢劫的呢,我们村的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就被人抢了,还被捅了一刀。”他越说越恐怖,说得我毛骨悚然。但我很心里清楚,尽管我没走过他指的那条路,也不至于迷路。我想了会,就点头答应走他说的那条新路。我踏上三轮车,和他道了别,就向他另一条道路飞驰而去。
上午十点,太阳很毒,我骑得满身大汗。在那条新路上,除了一些唧唧喳喳的鸟儿,我根本看不到一个人,走了一会,也不见那老头说的集市。我越走越迷惑,不过,为了看看路那边究竟是什么,我还是决定朝前走下去,即使我会浪费整整一上午光阴。
又骑了大约十多分钟,我才看见人,他距我很远,我只觉得他很高大,根本看不清相貌。但就在我回头时,才发现刚走过的路已经不在了,只要我朝前走一段,身后的路就会被长得很深的草淹没。
“小伙子准备去哪儿呢?”正当我准备停下来休息时,那个还在远处的人一下就窜到我跟前,一把拦住我问。他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浑身都散发出腥臭味。我捂住鼻子,想绕过他,可他硬是把我拉住不放。
“小伙子准备去哪儿呢?”他又问,眼里闪烁奇怪的光。这时我才看清,他穿的衣服不但破烂,上面还沾了不少死鱼死虾,那些死鱼虾在阳光下就像活的一样,不过,尽管那样,我还是判断出那腥臭味就是从他身上的死鱼虾上发出的。
为了尽快摔脱他,我捂着鼻子回了句:“去赶集。”
“可前面没有集市呀?”他好象来了精神,一只手握住车把,另一只手就想把我从车上拽下来。我不得不把车停在一边,然后开始和他纠缠。
“那这是什么地方?”我问。
“是个村子,不过这个村在地图上找不到。”他说,其实,通过他的话语,我并没感觉到他对我有什么恶意。
“是什么村?”我好奇地问。
“我也说不上来,有人叫它太阳村,有人叫他月亮村,各种说法都有。”他越说越邪,我又不能不信,因为我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证实的人。
后来,他又谈到这个村子的一些具体情况,说它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只有一条小路可以到达。不过,凡是进了这村的,就别再想出去了,因为进来的那条道路是条单行封闭路,只能进,不能出。
我开始不信,等我回头看了看我刚刚经过的道路时,才信了他刚才所说的。就在距我不远处,我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上还冒着青烟,而在山脉的另一面,就有一个大的湖泊。我身后却是一一大片荒草地。那个人说完后就离开了,我却站在那儿不知该走向何处。
我把三轮车放稳后,就坐在地上休息。一群蚂蚁在地上爬来爬去,它们好象在运什么东西,它们组成一个庞大的队列,朝我来的方向奔去。就在我看得出神时,一个小孩走过来,冲我叫嚷着说:“黑,大个子,你在这儿干吗?”我抬头看了看那小孩,和刚才的那人一样,浑身也脏兮兮的,蓬松的头发上还有很多污垢,衣服自不必说,也挂着些死鱼死虾。我捂住鼻子,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离开,他却不吃我这套,而是继续向我靠近。
“蚂蚁搬家有什么好看的?”他说。
“走开!”我没好气地回了句。
“蚂蚁搬家是我们这里常见的事,看样子天要下雨了。”他根本不理会我,继续在那里说他的话。
我真想上去给他一拳,但我清楚,这并不是我的地盘,人处在一个陌生地方时,你必须老实点,否则就会吃亏。正当我盘算着怎么把这孩子支开时,跟在他身后就有个女人在喊: “小三,还不快回去吃饭,下午还要上学呢。”显然,这是孩子的母亲。我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发现她和孩子一样,头发上都是污垢,脸上似乎还有一块黄色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黄东西大概就是动物的粪便。再看看她脚下,破鞋子上还有几块黑色东西,我不能肯定那是不是泥巴,总之,那绝不是什么干净之物。
看到眼前的这幅场景,我恶心得直想呕吐。那孩子推了推我的三轮车,还把手伸进车上的蛇皮袋里,想看看面究竟装了些什么,我一把把他推开,踩上三轮车就要走,可车还没启动,那女人就冲了过来。
“你这小子,敢打我儿子?我和你拼命。”她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那孩子被我推了一把后,竟倒在地上嚎嚎大哭。
“大婶,我没打他,真的,我没打他。”我想分辨,但她就是不信。孩子这一哭不要紧,不一会就引来一帮壮汉,他们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样子,根本不容我申辩,就把我的三轮车推走了,还把我五花大绑地带进他们的村子。
中午十二点,我被那帮人绑进村子,村子不大,但围了很多人,想必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一进村我就发现那里到处都是垃圾、牛粪、死鱼死虾,甚至还有他们自己的排泄物,无论我怎么想象,都不能把这个村庄跟周围的山水结合在一起。但那就是现实,村里每个人身上都有标志性的死鱼死虾,那些死鱼虾除了大小不同外,其他都一样,恶劣的腥臭味让我吐了几次。
后来,我被他们关在一个猪槛里,旁边的两头猪看见我就“哇哇”乱叫,我又累又饿,只好在猪槛里靠一会。还没等我闭上眼睛,一个中年男人就走过来,恶狠狠地说:“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摇头,眼里充满乞求。我真希望他会发发慈悲把我放出去。还没等我开口求他,他又说:“到了这儿就别想着出去。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我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小了?有媳妇没?”他好象平和了很多,他一边说,一边把一长条的鼻涕吞进肚子。看到这些,我又“哇”地一下吐了几口黄水。
“小子,习惯了就好,这里是世外桃源呀!”他接着说,说完又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本来饥饿的肚子被他一折腾,竟然不感到饿了。
“大哥,能放我出去吗?我想回家。”我用哀求的口气说。
“回去?别做梦了,才刚来,以后就慢慢适应吧,这地方就是你住的。”他说完,朝我挥了挥手就离开了。而我却还在想着三轮车,和车上的两袋子芝麻。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我的肚子又不由自主地“咕噜咕噜”乱叫,隔壁的猪好象听到我肚子里的叫声,也跟着“哼哼”起来,男主人似乎很在意他的猪,从厨房端了一篮子猪菜,随便撒在地上,那些猪就开始争夺,等它们吃饱了,又平静地睡去。
男主人过来喂猪时还瞟了瞟我,但他并没给我食物和水。一直到天黑前,那个被我推倒的小孩才出来,给我端了碗稀饭,还恶狠狠地瞪了我几下。我把稀饭放在鼻子处闻了闻,一股酸酸的味道让人恶心,但在那样的环境,我又不得不把稀饭下去。等稀饭进到肚子,总算缓和了暂时的饥饿和疲倦,我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晚上,一阵风把我吹醒,我望了望周围,除了朦朦胧胧夜色下,那一块块黑乎乎的东西外,就没看到别的。我爬起来,走到猪槛门口,才发现周围极为安静,猪槛旁边是个茅厕,萤火虫在茅坑上面飞来飞去。村子也极其安静,在柔和的月光下,根本就看不到丝毫的肮脏,远处那黑压压的山脉让人浮想联翩。可以说,那里的夜景比我住的村美得多。但就是这样,我还是决定逃跑,逃出这可怕的地狱般的臭地方。
我轻轻打开栅栏,蹑手蹑脚地从猪槛走出来,旁边的猪还“哼哼”了两声,我生怕惊动它们,就转过身绕到猪槛背后。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来到一棵大槐树下,在那儿把松了鞋带系紧,并积蓄了所有力量,准备一口气逃出去。可不幸的是,我踏出的第一步就踩在一堆软软的东西上,脚下一滑,我摔到了,我的手和衣服上都沾满了那些软东西,随后就是一股臭味漂浮在周围,我知道那是牛粪,但为了能逃出去,我没在意那些,而是爬起来继续朝湖泊方向跑,因为只有在湖泊处,才有可能找到出去的路。
我沿着一条石子路一直朝前跑,跑着跑着,我竟发现了这个村子的美。一排排整齐的柳树,和天上的月亮、星星形成完美融合在一起,再加上地上的萤火虫和秧田中的蛙鸣,和我白天看到的情景形成鲜明对比。尽管我身上沾满了牛粪,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把步伐放慢,让自己融入进这美丽的田园风光中去。突然一阵凉风吹来,更让我陶醉。湖泊越来越近,湖泊在月光下更显清澄。
但我根本找不到路,我脚下的石子小路一到湖泊处就消失了,紧接着就是荒草,我朝前走一小步都很艰难,我不得不沿着湖泊转。又一阵风吹来,这次风是伴随着腥臭味来的,那味道和我白天在那些人身上闻到的死鱼死虾味一样,我捂住鼻子,用嘴呼吸,但我越朝前走,腥臭味就越浓。正当我准备转身朝回走时,就听到有人在喊:“那臭小子,还想逃跑?看我逮着你了不拔了他的皮。”很显然,说话的男人就是昨天把我捉到他们家的男主人,我还听到其他人的叫骂声。我赶紧趴在乱草地上,生怕被他们发现,但那地方的蚊子简直要把把我的血吸干,为了避免蚊子叮咬,我一翻身就掉进了湖里。
湖很深,我掉下去后怎么也探不到底,但为了不被他们抓住,我不得不仰浮在水面上,尽管那样很节省体力,但时间一长,我还是吃不消。男主人的骂声越来越近了,他们好象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似的,径直朝我这个方向走来,手电筒的光还时不时从我头顶经过。我大气都不敢出地漂在水上,但我清楚的知道,今晚我是逃不掉了。
最终,我还是被他们发现,他们把我从从湖中捞起,还用皮带恶狠狠地抽了我一顿,抽得我浑身都是伤痛。折腾了一个晚上,我早就筋疲力尽。这次他们把我关在一个空荡荡的黑房子里,我进去后就睡着了。隐隐约约,我做了梦,我梦到我身上插满了鲜花,坐在河边钓鱼,我刚把鱼勾放下去,就有鱼上勾,可我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条毒蛇,我吓得放下鱼竿,连滚带爬地想逃跑,可哪里跑得动呢?我的四周都是蛇,张着嘴巴,冲我微笑。
等我醒来时,便发现我身边坐了四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两颗大门牙和头上用牛粪做的头型就是他的特征,身上挂的死鱼虾明显比别人都要大。在他旁边是位年轻的女人,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不过,她的头发上有几块黄色分泌物,脸是用黑泥巴涂抹的。另外两个就是被我推倒的孩子的爸爸和妈妈。
“村长,这家伙醒了。”孩子的爸爸对老者说。
“醒了好,醒了好啊!珍珠,你去弄一堆牛粪来,对了,还得拿点死鱼虾,不要太大的,我给他化化妆。”老者说,并吩咐他身边的女人。
我知道他们说的“化妆”是什么意思,我想挣扎着站起来,想反抗,但我早就没有了力气。我只得躺在床上绝望地乞求他们:“请放我走吧……我家还有年迈的母亲啊……我不要化妆……我以后再也不逃跑了行吗……”
但乞求是没有用的,老者先从地上抓了把灰涂在我脸上,又把年轻女人拿来的牛粪涂在我身上,还把一些小死鱼虾用别针别在我衣服上,整个化装过程持续了两分钟,我就变得和他们一样,浑身瘙痒,充满恶臭。他们却坐在一旁哈哈大笑。
后来我才知道,我住的地方就是村长的家,那个年轻女人是村长唯一的女儿。村长离开时,还特意吩咐她女儿照顾我。中午,她煮了几个鸡蛋,我一拨开,才发现鸡蛋是臭的,在极度饥饿下,我只能把几个鸡蛋都吃了,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下午,她过来时,我才注意到她的容貌,她长得并不丑,圆圆的脸蛋,乌黑的头发,苗条的身材配上水绿的裙子,真让人想入非非。如果不是她脸上的黑泥巴和头上的黄色分泌物,她一定是个美人儿。不过,她再次接近我时,我已闻不到她身上的腥臭味了,因为我身上和她一样,也是些牛粪和死鱼死虾。我除了感觉头有些晕外,对臭味已不那么敏感了。
“我想问问,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用很平和的语气问她。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是在这儿出生的。”她说。
“为什么你们身上都要挂些臭鱼臭虾?脸上和头上都要弄些泥巴和分泌物?”我又问。
“这是我们村的风俗,这里的人都是外来户,开始他们都不习惯,不过时间长了就好了。你是从哪里来的?”她把眼睛瞪得大大地问我。
于是,我便开始给她讲述我生活过的村子,讲我到这里来的经过,讲到我妈妈时,我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她也跟着我哭,我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她想起了她妈妈,她妈妈来的时候像我一样,来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最终被他爸爸占有,才生下她。她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他妈妈就得肺癌死了。
“你妈妈一定很漂亮,是吗?”我问。她点点头,又说她妈妈从来都没想过要永远生活在这里,她偷跑过几次,最后都因找不到出口而不得不留下来,自从生了我,妈妈才算断绝逃跑的念头。她说到动情处,我也跟着流泪。后来,我又给她描述了外面的世界多美好,还鼓动她也离开这里,去外面过那种干净的生活。我的鼓动被她否定,因为在她眼里,外面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所谓干净,也就是像他们一样,在自己身上多挂些死鱼虾,甚至在头上和脸上多涂抹些牛粪或分泌物。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那个村一住就是一个星期,每天除了和珍珠聊聊天外,就没有其他事可干。村民们也时不时地过来看看我,他们见我比先前正常了许多,也就渐渐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我发现他们每天照常劳作,他们并非是群暴徒,相反,他们都很善良,他们给我穿最好的衣服,给我吃最好的饭菜,还像照顾病人一样的照顾我。但每次看到他们身上的黑泥巴、分泌物和死鱼虾时,我就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尽管我也在逐步适应他们的生活,但还是决定逃走。
为了逃走,我白天出门摸索线路,但令人失望的是,那是个没有出口的村庄,我在湖泊旁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来,更别说那高高的山脉了。湖泊很大,几乎看不到尽头,如果我想逃跑,最大的可能就是游过去,但我的水性并不好,这个想法还是被我放弃了。最终,我决定翻山,相对于水来说,翻山的危险系数要小很多。晚上,回到村长家,我让珍珠为我煮了几个鸡蛋,并说我想到山上去采些药材。村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还帮我准备了爬山用的工具。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我就出发了。
我沿着湖泊一直朝东面的大山走去,山上雾蒙蒙的,沿途我没遇到一个人。上午十点左右,我就来到了山脚下,一到那儿,我便倒吸一口凉气,山的高度自不必说,光山的陡峭程度就令我心惊肉跳,山上有些地方郁郁葱葱,有些地方只是光秃秃的岩石和陡峭的山壁,别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去爬它了,就是专业爬山运动员见到这山也会打退堂鼓。我一直在山脚下待到傍晚才回去。这次的逃走又是以失败而告终。
从那以后,我再没想过要逃走了。我整天和那些人一样,把衣服上戴些死鱼死虾,把脸上涂些黑泥巴,把头发上抹些牛粪和分泌物,凡是他们的生活习俗,我都接受了,尽管心里那道坎还是过不去,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必须把自己打扮得和他们一样,才能在那里生活下去。白天我去劳作,晚上,我会坐在院子里讲外面的故事给珍珠听,她对我讲的一切都会产生怀疑,但又能产生强烈的好奇。
转眼就到了冬天,下雪了,村子变成一片白色,村里的死鱼死虾、牛粪和一些分泌物被白雪覆盖,腥臭味也少了许多,但村民们却不习惯了,每次听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怎么这么臭啊!”一个白雪覆盖没有任何气味的世界,在他们眼里却是个臭味难挡的世界。第二年春天,雪化了,村子又呈现出原貌。随着气温的升高,树枝开始发芽,地上的青草也长了出来,特别是到处都是牛粪的地方,草长得特别茂盛,还有各种各样的鲜花,在那些肮脏的地方开得格外鲜艳。
珍珠经常会带我去采花,她说只要是牛粪多的地方,花才会开得娇艳。“没有牛粪的地方呢?”我问。她说没有牛粪的地方一般是开不出花的,如能开花,那花的味道也很特别。她还特意从牛粪堆里和田埂上各采一朵拿来做比较,牛粪上的那朵花腥臭味特别浓,她却说那味道就是花的芳香,相反,她把田埂上那朵带有淡淡清香味的花朵说成是恶臭味。我没和她争辩,只是点头附和。
渐渐的,我习惯了村子的一切,并对那里产生了感情。村长虽说是村子的绝对权威,但他温和、善良,遇事总会和其他村民商量着去办。村民们也从不勾心斗角,农忙的时候,他们都会相互帮忙,农闲时,他们又会聚集在一起,打牌、喝酒、吹牛,村子虽然只有几百号人,却也过得和谐、安定、美好。
我去那里的头一年,总在思念我的父母和家人,从第二年开始,我对他们的思念就淡了许多,对珍珠也是百般依赖。她比我小两岁,村里人也把我们看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虽然我们都没说出口,但我们知道,在各自的心里,我们都在默默爱着对方。
我彻底转变观念是从气味开始的,起初,我一直认为死鱼死虾是腥臭味,时间一长,我便发现那味道很特别,甚至有一种浓烈的芳香,我常常会被那气味吸引。还有那些牛粪和分泌物,它们粘脸上和头发上也没什么不好,有时我甚至觉得贴在头发上的分泌物就像一颗颗精美的钻石,在阳光下还会闪闪发光。
这些转变我用了整整两三年时间,珍珠对我的影响很大,她总在不停地唠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在她眼里,一切都是美好的。她在村还有项工作,就是谁家的孩子出生了,她就去帮忙打扮、化妆,她会在孩子头上涂满分泌物,然后再在孩子的衣服上挂上死鱼死虾,孩子父母感谢她的最好方式,就是送给她一些大大的干牛粪,作为永久纪念。
三年后,我就习惯了那里的一切,我决定在那儿长久地住下来。在村民们的凑合下,我和珍珠也在那一年结了婚。举行仪式那天,几百号村民都来了,他们个个把把自己脸上涂满牛粪,在头发上涂满分黄色分泌物,还在衣服上挂满死鱼虾。据说这是村里最隆重的婚礼。
那天晚上,村民们在月光下又唱又跳,真像是过了一个盛大的节日。当然,我和珍珠的洞房也不免要好好布置一番,村民们用干牛粪做了各种各样的装饰品,还在我们的床单上撒满垃圾,睡在床上,我没有感觉到一点点不适,相反,我认为我得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一年后,我们有了孩子,孩子是我幸福的源泉,也是我的根。
又过了几年,村里的路修通了,湖上也架了座桥,但对于我来说,路和桥都不起作用了,我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着,幸福地守着牛粪和娇艳的花朵。村民们也都和我们一样,他们谁都不愿出去,他们用思想和勤劳创造着自己的世界。后来,我就在那儿生活了一辈子,再也想不起我先前生活过的村庄,以及还在那个村庄里生活的亲人们。
2009年5月19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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