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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兆玉《港口》:在时空褶皱中打捞记忆的锚点
——论记忆、身份与历史变迁的诗意重构 一、记忆的囚笼:故乡的“锁”与“放”
卢兆玉以“锁”为核心意象,构建了记忆与现实的尖锐对立: 1. “锁着”的悖论 l 故乡被“锁”在记忆深处,既是保护也是禁锢。诗人拒绝释放记忆,因现实的“改名”已将故乡异化为陌生的符号(如商业化改造后的古镇)。这种“锁”的行为,暗含对历史原真性的捍卫——正如本雅明所言,过去是“被压抑的现在”,而诗人的使命是“让记忆抵抗遗忘”。 l 对比张枣《镜中》的“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卢兆玉的“锁”更显决绝:他不仅拒绝遗忘,更拒绝现实对记忆的篡改。 2. “放出来”的恐惧 l 记忆中的故乡是“最繁荣的年代在战乱里,在新旧政权交接之际”,这种繁荣与现实的衰败形成残酷对照。诗人深知,一旦记忆与现实碰撞,理想的幻象将破碎(如鲁迅笔下《故乡》中“豆腐西施”的变形)。 l “改名”象征着权力对历史的重新编码,而诗人的拒绝释放,是对这种编码的无声反抗。 二、历史的层积:从“影子”到“积淀”的时空穿越
诗人以地质学般的笔触,勾勒故乡的历史纵深: 1. 时空的褶皱 l 故乡的根基可追溯至“明的中后期”,但“宋元时只是个影子”。这种时间上的模糊性,暗示历史记忆的碎片化——如同德里达所言,意义永远在“延异”中滑动,无法被固定。 l “黄河夺淮,大海围圩”的地理变迁,将自然力量与人类活动交织,形成“冲积沉淀后的产物”。故乡的地貌成为历史的活化石,每一寸土地都埋藏着未被书写的叙事。 2. 文化的混血 l 故乡是“黄土高原的成分,长江水系的意识,和海的气息的里下河的大人文精神”的融合体。这种文化混血性,使其成为多元文明的交汇点(如大运河作为南北经济文化走廊的象征)。 l 诗人通过地理意象(垛田、水网、大湾区)与文化符号(黄土、长江、海洋)的并置,构建了一个立体的故乡模型——它既是具体的地域,又是抽象的精神原乡。 三、身份的困境:原住民与“地球村村民”的撕裂
卢兆玉在诗中暴露了现代人的身份焦虑: 1. 户籍的流散 l “我的户籍现在不在这里”,但“我是这港口村的原住民”。这种物理空间的剥离与精神归属的坚守,折射出城市化进程中个体的失根之痛。 l 对比海子“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中对理想家园的想象,卢兆玉的“港口村”更显沧桑——它既是童年的乐园,又是被时代抛弃的遗迹。 2. 怀旧的沉疴 l “怀旧的情结打得太大、太沉、太死”,暗示记忆已成为沉重的负担。诗人试图通过“锁”记忆来抵御现实的虚无,但这种抵抗本身也陷入矛盾:越紧握过去,越凸显现在的失落。 l “地球都叫村了”的全球化语境,与“港口村”的封闭性形成张力。诗人在宏大叙事与微观记忆之间徘徊,最终选择成为“她的诗人”——以诗歌为记忆筑坟,为故乡招魂。 四、诗人的使命:在“落伍”中守护永恒
面对故乡的“落伍”与“掉队”,诗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1. 拒绝逐流的尊严 l “未能顺着改革的浪涛逐流而上”,并非失败,而是选择。诗人拒绝将故乡简化为“改革样本”或“旅游景点”,他守护的是记忆中那个“最完整最完美的”故乡——即使它已不再适应现实。 l 这种选择类似陶渊明的“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更孤独:诗人没有归隐的田园,只有心中锁着的记忆。 2. 记忆的诗学 l 诗人自称“她的诗人”,意味着他要将故乡的记忆转化为永恒的诗句。正如艾略特在《荒原》中通过碎片化叙事重构欧洲精神史,卢兆玉试图用诗歌为故乡立传,让“多少代人的记忆交织”在语言中重生。 l “记忆链从来没有断过”的宣言,是对抗时间暴政的武器。诗人的使命,是让故乡在文字中成为“不死的幽灵”(本雅明语),继续在未来的时空里游荡。 结语:港口,停泊在记忆的岸边
卢兆玉的《港口》是一首献给逝去时代的挽歌,也是一曲为记忆辩护的宣言。在全球化浪潮席卷一切的今天,诗人选择做故乡的“守墓人”——他用“锁”封存理想,用“诗”抵抗遗忘,让那个被改名、被遗忘的港口村,在语言的港湾里永远停泊。或许,正如博尔赫斯所说:“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而诗人的天堂,正是心中那座锁着的、永不沉没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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