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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组诗)
文/赵华奎
◇寒流
年少时代,缺少广播送来天气预报
到了冬季
我眼中的寒流
就是从祖母缺齿的牙缝间漏出的口风
冷空气南下时
擅长侍弄土地的人们,纷纷从土地里撤出
裹紧厚衣
口中呼出嗞嗞白气,与寒流对冲
我默默地打量这灰黄的乡村
熟悉的亲人,藏起山芋般朴素的念头
守在炉火边
烘烤着彼此的前景和寡欲的余生
我的体肤还很薄嫩
寒风一吹,就皴裂出一道道口子
乍一看,像是岁月抽打的鞭痕
也像是祖母的眼神里,忽然漾起的波纹
◇大雪
感觉到意念,都在向视野内龟缩
如果没有一只奔跑的野兔
一个持枪的猎人和一条追风的狗
那田野也该死去了
如果没有一场被天空遗弃了的雪
我该拿什么去掩埋曾经的过错
白色在持续攀升
大河、道路、低丘和村庄,都相继沦陷
这些大地的经脉与关节,曾是如此分明
尔今,都如那段荒废的岁月一般模糊
我的中年,已演变不出任何一场暴风
我收藏起白雪之白
不想让它渐次爬满爹娘的头顶
也不想
当我携着梅花归来时,再也摸不着
那扇被记忆封闭了多年的柴门
◇冬眠
河流封住最后一道缺口
大地罢兵之际,白雪借机腾起雪白的念头
仓皇的人间就此颠覆
冬事绵长,如炭火上温着的一壶烈酒
父亲坐在炉边
听着老式收音机唱出的庐剧,独自入眠
雪停后,太阳照常升起
鹊啼、鸡鸣和犬吠,照常绕着寂静的乡村
冻结后的池面上
滑动着孩子们烂漫的笑声
我不敢惊动泥土里入睡的物事
那些写过的文字
像一串脚印
不动声色地踱进故乡的眼际
◇冰凌
这质感之水
走上树枝、屋檐和桥边的时候
就停下来
以一种倒悬的手势,指认冬风的凛冽
雀鸣里抖落的寒声
没能落进厚实旳冻土,转向就遁入天空
万物的目光都很轻飘
抚摸着冰凌,却刻不下一朵晶莹的记号
看见故乡还守着最后的底线
满地冰雪,分秒都在拒绝碎裂和溶解
而那些远在异乡的人们
怀揣着乡愁
过度地消费着自己的白昼和黑夜
往事不腐
浮出一个少不更事的我
在矮树下,仰头,伸舌
舔着一截冰凌,品味那个冬天的姿色
2018.12.07草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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