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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五屏山下一野夫 于 2018-6-18 00:49 编辑
是谁，还欠着你一个交代（组诗）
文/五屏山下一野夫
写下父亲两个字，内心就开始纠结。虽然他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四十二年，我，一直在内心痛恨着这个人。因为他带给我的只有惶恐、痛苦、胆怯、自卑、孤独，我曾一度试图去忘记。记忆却一次次的揪住不放，只好去找寻，可无任如何，没有找到你给予一丝快乐幸福。这样说想是不公平的，也许是太多太多的东西，把快乐幸福湮灭吧。在过去半个世纪后，文革对我这个他的产物而言，过于沉重，沉重的让人不敢去触碰。在媒体一片寂然里，我依然耿耿于怀。今天用这些文字去记录回顾，那个年代一个微小片段；同时祭奠那些像父亲一样没有上纲上线，至今还未得到平反的小人物。五十周年了，苦难可以抚平，但历史是不能忘却的。
（一）导语
尼伯特所到之处 不堪入目的狼藉
有过切肤之痛的人 才能体会疼滋味
台风肆虐画面 等待纾解修复弥补
卷走最后一丝凉意 人摔在炙热炉台
入伏后阳光 碾压着灰暗的记忆
一段密不透风往事 渐次展开
置于烈日下 泛黄的还是让我生疼
重温当初足迹 血雨腥风的曾经
（二）开卷
酸涩的果 必定连接着枝蔓
顺枝蔓溯流 寻一丝蜘丝马迹
三代祖宗 没有地主恶霸土豪劣绅
镌刻在族谱上的文字 难以涂抹
仁义礼智信 忠孝廉耻勇道理
老祖宗遗训 无学问不能没本分
知道好歹 恪守淳朴厚道老实
卑微身份 靠卖力图个吃睡安稳
从小教育我们 要听毛主席话
跟共产党走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怎会去投机倒把 疑虑愈发加深
打破砂锅 一个个悬疑无解问号
（三）羽化
天天翻耕泥巴 揪心的秋后账本
超资①名单状元 工分口粮年年倒挂
八张裂着的嘴巴 啃噬你孱弱身子
看看过冬的米缸 欲言又止
想想被扣压的口粮 一脸茫然
你扰起头皮② 活人能让尿憋死
反复的折腾 夜失眠几个星期
愁 闷 思 变 闯 反反又复复
盘算已久想法 痉挛你的神经
年前年后闲暇 填补缺口空档
劳村大同集镇 可有疗伤的土方
来回累坏了脚步 驻停供销社门口
忙坏的胡子 帮忙卸了几袋盐巴砂糖
你俩成了伙计 无话不谈的兄弟
你家庭困境他缺临时挑夫 一拍即合
跑趟约抵两天工分 月底现钱结算
别说六十多里路 二百七八十货物。。。
每月六趟去街上③ 路很长货很沉
即便累的够呛 为了家扛得也舒畅
超资表第一行名单 标注你大名
副业像一根拐棍 支撑紧咬的日子
（四）蜕皮
结识了些伙计 灵通市面上信息
梳理打探来路子 分门别类过滤
上深山老林搞副业 牵住你的鼻子
堂弟挑夫伙计 缠住大哥腰身
一队风尘仆仆人马 开赴赣南深山老林
请师傅搭窝棚立炉窑 美梦点火生烟
寻香樟砍香樟运香樟 铲树片熬树片
高产香樟油秘诀 你刨根问底
如何铲煎熬火候几何 耐心琢磨体会
一片片心血 在炉窑锅中翻滚沸腾
一滴滴油香 随一行人笑飘向空中
飘到老家 飘进提心吊胆人心窝
油品人品享誉同行 被江西外贸盯上
产品包销 先委托检验后委托收购
跑外水④煎樟油代收购 风生水起
（五）结茧
土改来四十几平方 一大一小房间和厨房
老房子挤着一大家子 三个不宽裕小家
小房给父母 旧蚊帐隔开与弟弟两个家
磕磕碰碰 本是平淡生活的小浪花
带回修好的伺明钟⑤ 吓坏同堂弟媳
明晃晃荧光滴答声 宝贝让她难以入睡
看看大伯儿女满堂 扁瘪肚子不见隆起
想想游手好闲的丈夫 心里那个滋味
心魔愈发膨胀 一会烦公婆一会冲我妈
李家大宅 收容几乎整个小队人家
今天吵明天闹 偏房成了大宅的焦点
和谐一家人 慢慢支离渐渐的破碎
为息事宁人 为自己子女和爹娘
忍再忍接着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咬咬牙吧 给他们垒个安耽清静家
建泥房核心 关键是有充足劳力
小算盘拨弄 堂弟舅子姨姑伙计
亲友邻里帮衬 四间房躲避纠缠
透资如饮血 赢了一屁股人情和债务
拿未来做赌资 郁闷过劳在肺部结核
突兀的新房 点燃暗涌的嫉妒火山
（六）欲火煎熬
左脚反骨弟媳 踉踉跄跄一生
特长在嘴巴 拐婆邻居送的雅号
麻子亲弟算个人物 父母宝贝疙瘩
整天拿把二胡笛子 混迹江湖青年
以北京为中心 那年初夏一场风暴
慢慢肆虐城市 几年后漫延乡村
热血青年 如火山喷薄而发的岩浆
铁流流到哪里 避之不及的火延烧
享誉黄家屋⑥美名黄家村 小风暴眼
黄李两大家族 一整片地主富农
有去台海的子弟 有伪保长臭老九
撞坏伟人头像反革命 道士牛鬼蛇神
煎过樟油收过樟油 种过树养过鸭
与上纲上线比 简直小巫中的小巫
割袍断义胞弟 煽风点火的弟媳
刨根究底罗列罪证 你致命的硬伤
不理会添油加醋 良心可以作证
不在乎纠缠不休 愿意信政府公正
地富反坏牛鬼蛇神 牛棚里斡旋出来
腾出空缺 典型的你弥补最佳人选
证据伺明钟 传遍小队大队公社
不可能怎么可能 农民哪来那玩意
证据新房屋 小队没有大队没有
全公社不多见 谁能够造那样的屋
一顶投机倒把帽子 戴到你头上
的确太大 没有合适的型号匹配
为此伤透脑筋 疯狂高尚人格下贱
明摆事实百口莫辩 只能概括承受
戴着大尖帽的小丑 开始游街示众
小镇十字街 趔趄的人与嘈杂声音
从东移向西从南向北 不明就里街巷
镇上的人不以为然 组织者草草收场
游街没有达到预想 就变换方式
你站在台上 低头面对全大队人
麻子第一个揭发 同胞兄弟面对面
拐婆领着子女 摁头抓毛发揪耳朵
兄弟划清界限 家人带头揭发斗争
会议效果很好 干部群众深受教育
台上表演精彩 台下有工分昏昏欲睡
公社干部挺满意 经验值得全面推广
白天邻村接受批斗 晚上教育反省写材料
同村公社干部老方 趁黑几次来安慰
看着一双双饥饿眼睛 答应母亲前去探望
折腾半个多月 放了奄奄一息身子回家自省
（七）成蛹
瘦弱的身板 剩下几根没折的肋骨
郁积已久的核块 趁势发起了反攻
两根柴棍支撑 一副皮囊风里飘摇
瘫在旧太师竹椅 排兵布阵发号施令
饲养一群鸡鸭 多种的几株果树
革委会发慈悲 树留下但要赶走鸭
再次无奈背井离乡 你与一群鸭
帮你养家的鸭 落脚庙口张小江溪
每天重复书写 不知临摹多少次的悔过书
肉体可摧残 正直良心固执秉性冥顽不化
外出搞副业⑦经小队同意 缴足了投资⑧
购樟油遵章守纪 盖了江西外贸鲜红大印
看见黑漆漆天 流星划过毛骨悚然
紫绀的十指 在鹅卵石滩做最后挣扎
直到裸露指骨 直到用尽最后一口气
咯出腥红脓痰 身子蜷缩就不再动弹
倒写的一个大大问号 注视着茫茫苍天
一九七四年七月二十四日 九点四十五分
泄露你的暗喻 要就气死气而死就是我
（八）蝶变
这一年这一月这一天 深深植入家人肌肤
粘着我们八四岁爷爷 还背畚箕捡牛粪
四六岁的母亲 整天以泪洗面以哭充饥
二二岁大姐 九年的农龄匆匆去冲喜
十七岁大哥辍学六年 比爹还硬朗脊梁
十三岁二哥 十一岁三哥八岁的我
在念书 六岁四岁小弟妹耷拉着头
没有一个闲人 抢着割草打柴放牛
只有淡定的爷爷像神仙 早睡晚起
大哥顶天立地 拒绝憋屈纯男子汉
不要微薄照顾⑨ 睡比猫晚起比鸟早
领着九双手 一起撑住风雨飘摇的家
（九）后话
那顶尖尖的高帽 没有戳破苍天
你去了天堂 压弯的脖子脊梁
挺像那隆起土堆 一株樟树屹立
在高高山坡上 傲视着远方
走了四十二年 父亲你还好吗
那问题没排上日程 没得到解决
同村老方去找你没 以前不好说的话
是否跟你提起 他已尽力而为了
顺便告诉你 麻子拐婆他们活得也还好
大儿子呆在贵州 拐卖妇女劳改几年已出狱
二儿子早离婚 独孙敢举刀对着爷爷现各自流浪
桀傲可驯小儿走了八年 媳妇带上女儿改嫁了
你父亲 在你离开二年后走的安详
子女都已经成家 有事没事常聚一起
他们过得还好 身体健康子孙听话
母亲她喜欢养老院 蛮开心的你放心吧
（十）结语
一株树 孤零零
不合时宜的树
长在不合时宜地方
又 轰然倒下
宛如栋梁的一片森林
在你倒下地方勃勃生机
。。。 。。。
。。。 。。。
2016年7月20日
后记：谨以此纪念父亲逝世四十二周年。
注①超资：指当时那些一年参加劳动所得的工分，不及家人一年的口粮，不够部分叫超资。
②扰起头皮：当地人遇上麻烦事时，把这个习惯动作作为口语，是指郁闷烦心时通过扰头皮 来解乏，同时有思考解决问题烦恼办法的意思。
③街上：这里的街上特指原寿昌县治所在地。当地人都是这样称呼寿昌的，到街上去，就是到寿昌去。
④跑外水：指那些为人正派，头脑灵活，办事利索的受到集体组织信任，委派到外面销售采购货物的人
⑤伺明钟：就是时钟或闹钟。
⑥：黄家屋，晚清民国期间，在当时的寿昌县流传着一句歌谣，郎家谷黄家屋。意思是郎家那里的地主，每年粮食很多；黄家这边地主数量多，他们的房子建造的不仅很气派，而且也多，享誉周边。
⑦搞副业：当时的社会都是以参加生产队劳动作为主业，几乎没有人去外面找活，在偏远的地方更是如此，所以就把不是围绕农业生产的，离开生产队其他劳动称呼为搞副业。
⑧投资：生产队根据当时实际，对于有外出搞副业的人，制定的一项以现金抵扣实际工资分红措施，投资额往往比实际工资分红略高。
⑨照顾：指每年超资严重的困难户，生产队、大队给予的一部分减免救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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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6 14:3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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