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记，或秋夜书》组诗16首

青鸟的秋歌

贵州/朱永富

1、瞳孔，或镜像

我在眼睛里数白发
你的，我的，父亲或母亲的
山坡羊睡去，如梦令睡去
黑暗的书页，落满空虚
我丢失了童真和橡皮
黑暗挥之不去
身体里住着虫子

——秋天的虫子
蹦跳，私语，噬咬
孤独像一场盛宴
躺着黑色的圆桌和浮雕
我有一双醒着的眼睛
我醒着的眼睛丢了
我什么也看不见

2、安静的雪

我想用半生的时间制造一场雪
诞生于黑暗。用火石取火
划亮火折子
照亮失足或落水的马匹
以及那些熟睡或醒着的马的神经
三界清醒，仿佛不曾拥有和失去
二更。右眼皮顺时针跳动
一下。挑逗的
更夫换了个频道
跳跃的烛火起身熄灭
此时真适宜下一场雪
在雪和雪之间
我正被安静一点点擦伤

3、无题诗

而雪终究没下
我还是一如既往孤独
没有敌人和朋友
窗外的黑愈加密实
秋风领着小兽的脚力奔跑
奔跑。这些孤独豢养的宠物
醒着。摊开黑色的触须
眼睛里的火苗
持久地燃烧
窜过秋天的斑马线
脱轨的一节
牵着一场颓废的车祸
我看着祖辈们撞车
像倔强的小兽一次次冲进田野
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4、夜雨抒情

浑圆。饱满。密实。错落有致
我用它们叙述一场雨
标点和停顿之间，它们
会顺势缝补一下
现在它们来到我的窗前
隔着薄凉的窗花
玩潜规则游戏
这打乱的秩序，有人开始起哄
声音低沉而嘶哑
像低声部合奏，庄严的伴奏者
弹拨庄稼和棉花
窗外的老梧桐，漩涡激荡
黑不断融汇，暴涨
完成包围和流淌
躺在黑色的海底，我谈到鱼
早已蜕化的麟角和四肢
夜色一次次涨潮
真理尚未出世，我没有理由
悲伤，或者哭泣

5、花园

花园里住着孤独的裙子
孤独和孤独的晚宴
对饮的手势倾斜成棱角
半个月亮爬上来
漂泊者的誓词
从异乡返回故乡
我还是没完成一次完美的邂逅
在生活的和幻想之间
我决定唤醒那些沉睡的石头
用野兽和男人的阳刚
为通往繁华的路上
建一座孤独的牌坊
我要让那些花朵继续孤独
了无止尽的哭泣或忧伤
给她们笔墨纸砚
写下：老地方

6、磨刀人

磨刀人衣着干净
吞下自己锋利的影子
亦或那条警惕的尾巴
而后是衣诀上猎猎的风声
流淌的水和食物。后来
时间像一个补丁
在钟表匠手中停了一下
他开始拉锯，剃须
从一本古书上偷取竹子

他一遍遍重复偷盗的动作
站在镜头的反面彩排
他在计算。从异乡赶回故乡
需要多少暗器和绳镖
这是迂回在女人双乳上的抒情
时间相对平稳
秋风吹打。没有庄稼的大地
我叫他磨刀人，先生
无名氏

7、竹篮打水，或凭空垂钓

河床瘦下来
像一个多余的床位
上面没有人，没有腐物和船只
季节性的台词

肌肤露骨的削瘦
上游的篾匠
放了两次空档，打了三次淹枪
该洗澡了，他均匀地分配黑子和白子
把竹林般到水边
用篾刀擦拭带血的手指
竹篮尚未形成
打水的事容后再议
他说。该过滤了
这些上衣上夏天的的盐碱味
交给浣纱的女人和水
河床清瘦

月如钩。有人撒网
凭空垂钓

8、秋风吹



是风。敲响玻璃和窗子
邻居家调皮的鸭蛋和二丫
踮起脚尖儿
这淘气的孩子，该交给父亲管管了
他们打碎花瓶
掏出薄凉的刀片，“嚯嚯”的磨
“玩得太过火了”
我在心里暗暗地愤怒
他们偷走我的蜡烛
更换我温热的茶杯
让我陷身黑暗。纸和笔呢？
刚才他们热吻
现在台下冷清
一首诗写了一半。结局惨淡
月亮像一枚硬币，被谁抓在手里
扶着西院的瓜樯。跌跌撞撞
是风。一直都是
它翻墙入舍，杀人越货
它让我成为它的一部分
或者它成为我的一部分
它搅碎了一个农民的美梦
挑灯夜读。狐仙未来
我没有做成书生


9、告白

必须的。我用尽最后一口力气
向你告白。虽然爱情
已经变味。风化或质变
让黑夜掩饰得足够好。我们
像两只短路的蝙蝠，找不着眼睛
或。根本就不曾睁开眼睛
这一切无需见证
我会用雷达探测你的心跳
为那只秋天晚熟的桃子
拔掉粘手的绒毛
我们就会撞车，车头和车头
孤独干燥啊，沿着蜿蜒的铁轨
擦着火。之后，我心里的石头
就安稳的落地
拐了那么大的弯
结束一次警惕的追尾

10、《简笔画》

很直白。我抄小路包围了你
包围了你之后
世界很小，祖国很小，省份很小
小小的壁纸很小
我和你：
是两个小小的可人儿
依偎着坐在纸上
像两个抒情的铅笔头
发呆
也很直白
如果有人还看不懂
我们就再来一次
全程步行。从青梅到竹马
再青丝到白发
不误钟，不过点
最好有一个落款：
鸭蛋和二丫……

11、《叙述，或一九五六年秋》

晚饭前，我依然有句没句和他搭讪
他说到饿。说到雨水。说秋天动荡不安
一群属鼠的人，摸黑
在生产队的土地里掰苞谷
他说饿时，感情很真挚。不像撒谎
目光是绝望的，好像要伸出打劫的手
他说，饥饿扼杀了人们斗志
扛不动锄头。村里饿死了很多人
他差点就成了其中的一批
他还给我说他当过队长的生产队
做过炊事员的伙食堂
八十多岁的人了，记忆已不入从前
说话像嗑迸豆样时断时续
每年秋天，他说起这些话时
我就和他饥饿一次

12、《深秋叙事》

你寄给我老照片。照片上
是三点四十五分的秋
孑然的岔道口，风声萧瑟
乌鸦在空白的山河修习武功
橘色的灯盏被擦亮
花朵取走盛夏的暗香
走火入魔的情欲
长成油腻的果子
高挂枝头
像第三者。完成一次人称取证
我那孤独啊
生长成绕指柔
无力准确判断天气
秋分已过
我照常喊你亲爱
你用孤独装下我

13、《收信者》

又十年。我依然写到你
在发黄的灯盏间
做忠实的信徒
掰着手指，计算一封忘年的情书
你还扎马尾辫，穿迪卡衬衫
在薄凉的冰面上起舞
整个冬天就跟着颤栗
而邮路还很远
时间有恋旧情节，那只搁浅的船只
在空白的信纸上
匿名传道
我一次次向你偷窥
用侵略者的暴力叫你亲爱
次年春天。我写下的眼泪就干
而我还经常写下三两片抒情的雪
越暴力越好

14、《虚妄症，或晚清道场》

想象是：你坐在颓废的稿纸上
挪挪让让。顺着风向抽烟
往国外的银行邮寄货币和银两
向晚清，打听京城的快马和消息
读一封长长的加急快件
讨债的邮差，一次次送来家族的病历书
疆域发黄。界限和区域
被揉碎或散装。又或是：

你穿着蹩足的小脚鞋
拖着以人话柄的发辫
向我征收一亩薄田的租佃
天气昏庸，秋风暴力无道
我典当得一无所有
从梦里回来，我庆幸推测如此干净
我不是晚清的举人或书生
没有染指那些卖国的银两

15、《蚊帐》

除去局部的干旱。它是夏天
唯一的柔软
这些尼龙丝质的柔
被干净的竹竿架起来
——架起来
就像母亲亲手搭建的瓜棚
我就是瓜秧
但我不曾攀爬
只安于做甜美柔软的梦
或者。它是教科书
暖实的封面
被母亲用唠叨包装
里面是童年，星星，冠冕，花朵，月亮
每天夜里
母亲轻手轻脚的把蚊子赶出帐外
拉上蚊帐
我总是听着她叮咛和嘱咐进入梦乡
多年后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
赶蚊子，拉蚊帐
我原谅每一只吸血的蚊子
虽然。我原谅它之前
它可能还在吸我的血

2012-10-9

16、《拔牙记》



你知道的，这是件锥心刺骨的事
目标尚未锁定
你一定先从故事的后座跌落
于是，我尽可能的
做一个好牙医。满世界疯找
红绿灯或人行道
声势越夸张越好
你要做个听话的孩子
把门窗打开
听牙医咬文嚼字说事
你说的晨曦和夜幕
它们并没有抵达胃里
在牙缝霉烂，豢养蛀虫
这场空前绝后的偷袭
游击战。你败了
身体里顽固的敌人
烧杀你的子民和粮草
是时候了，我们总结一场战事
教训或历史
用镊子和棉签
温习多年前的实验课
亡羊补牢，或愚公移山
掏空的牙已没多大用处了
拔掉也好。它是罪有应得啊
纵容了蛀虫的成长
这世界已很难找到一口好牙了
——锋利的牙啊
如果为了装点门面
装一颗假牙吧
装腔作势也好

2012-10-11

简介：朱永富。84年生于贵州纳雍。诗歌散见《诗选刊》《潮诗刊》、《散文诗》、《贵州日报》、《香稻诗报》、《天津诗人》、《热河》、《新诗》等多家官民刊物。
通联：贵州省纳雍县羊场乡羊场小学  朱永富（收） 553311
电话：13721582229
邮箱：zhuyongfu2229@sina.com
QQ：1214592382

蜀道人生

一次弄的太多了吧。
读一次很累，不便领悟和消化呢。

方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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