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泽湖区采风纪行 (散文)
金 矿
洪泽是我的故乡,我出生在洪泽岔河,我的祖母就长眠在湖滨的丰厂河岸。由于童年起来到外婆家,在白马湖的东岸长大成人,以至工作至今。老人都相继谢世,除了偶尔回去会会叔伯弟兄,长期以来很少光顾老家。所以,故乡对我只是一块朦胧的圣土,没有太深印象。
后来我迷上民间文学,特别是钟情乡土民歌,总想回故乡多住几天,以便收集乡土珍宝,但琐事缠身一直未能如愿。
说来也巧,一次文化局组织采风,竟了却我多年夙愿。说这话也有十五年了,文化局副局长胡学纯同志是位戏剧作家,他写了几个有知名度的剧本。不久就调到南京影剧月报社,现在成了主编,那是后话。我算知名作者,有幸参加由他带队的采风之旅。
我们驱车第一站便是洪泽湖边的洪泽县。洪泽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才兴建的小县,没有洪泽湖那么古老。也没有较为悠久的沿革史话,但它地域特点很优越,有很特殊而又优美的自然环境,乡镇环绕了洪泽湖的大半圈。是依据洪泽湖而生存很有建设前景的好地方。
带队胡局可算上风流才子,出外人眼特熟。刚刚下车就受到洪泽文化局胡泽民局长等盛情接待,把我们接到洪泽湖宾馆下蹋。紧接着县人大主任,县委办主任等一批官员都纷纷来看望。原来这批有头有脸的人等都是胡的同学。盛情的晚宴更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县委一把手黄大人亲自到场作东。他也是胡的同学,那个时代正是老三届年龄段当旺。把杯碰盏,好不风光。不过那位黄大人在易地任职时翻了船,是全省反贪风暴中的反面典型,迄今还在铁窗里独白反醒。
第二天一早,东道主特地安排了很阔派的交通工具,并作要员相陪,我们开始了湖区的采风之行。轿车行驶到湖边渡口,那边已有游艇在等候。游艇破浪约十多里水路,便在一个较大的湖岛渔村靠岸,那里村支书已在迎候,在村部只简单听听介绍,我们边分头行动了。胡领队等注重戏剧创作,他们便去寻找渔家戏剧故事,就是那次采风后写成渔女爱情题材的剧本“飘逝的水莲花”,交剧团排练参加汇演,还荣获创作奖。我搞民间文学和民歌民谣,和一位音乐老师由村妇代会主任带队联系,到湖岛渔家搜集渔歌。女主任是一位很秀气俊美的渔嫂,她也是知名乡土民歌手,在了解我们采访目的后,她自己就先唱起几首洪泽湖小曲,我们问到她这些小曲的来历,她有点语塞。对追根原汁原味,她很理解。就把我们又接到一个几乎是世外桃源的小渔岛上。
这个小岛只有一户渔民,主人是一位七十开外的老渔翁。女主任说这位老爹可精通着呢,老人见我们上岛,立即在林荫处为我们张罗了小凳小椅,还很客气地泡了几杯较有品位的浓茶,紫砂茶壶茶杯,小巧玲珑。老者银髯垂胸,提起话头侃侃而谈,像一位仙山老道,很有点飘渺的意境。我们问及古老沧桑的渔歌渔谣,原来老人早有研究,靠船下篙,直奔主题,言简意赅。时时还谈到一些哲理性的考证。他给我们清唱了十多首属于珍稀的洪泽湖渔歌渔谣,还谈了一些渔歌渔谣的故事,特别是将洪泽湖的历史和传说融为一体地演讲,很是动人。什么“水漫泗州”,“水母娘娘虹桥赠珠”“九牛二虎一只鸡”等等,有头有尾,又有完整的情节。他还从家里拿出用小毛笔抄的厚本子,上面都是他记录整理的歌词和故事梗概。原来老人家早就是民间文学的有心人,不难看出他已为洪泽湖的民间文学及民歌民谣的抢救工作倾注了心血。他应该是不可多得的民间艺术家,由于时间太紧迫,我只能很迅速地抄录几首,尽管老人家毫不保守,没有条件将那珍品复印,我也没有理由随便带走人家的珍宝,不能夺人所爱。足足三个小时,不觉已到中午十一点半,女主任再三催促,老人也在挽留,没有办法,只好惜别那神奇的小渔岛,惜别那位仙翁般的民间老艺术家。小船儿儿又推开波浪送我们返程。
中午,午餐安排在湖岛村部饭店,镇里特地来要员作陪,主人显得异常盛情,桌上堆满了水产品菜肴,把杯碰盏。尽兴豪饮。饭局上我不经意提到那位民间文艺家老者,当地的主人并不显得惊诧,但那位镇里要员还是佩服。其实老者原来也是一位很知名人士,早在文革前就是贫下中农中杰出的学习毛泽东著作积极分子,曾到北京参加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亲切接见,文革中当上县革委会主任,红及一时。然而就在他红得发紫时,一场恶运也随之而来,也许是他过分自信自己权力,对立派抓住了他同知识青年不检点把柄,告他破坏上山下乡,竟然有一名女知青出庭作证强奸,这下子全完了,当时破坏上山下乡同破坏军婚一样罪大恶极,就这样把他打进大牢,判了十年徒刑。从此他就消失政坛。
漫漫的狱中十年,等出来后山河早已改变面貌。他这时思想也已钝化,失去早年锐气。他知道自己天地只在自然,所以就来到这本无人烟的湖岛,过起来孤独的荒野生活。本来他有乡野文化的基础,开始杜绝云烟,搜集整理湖区的民歌民谣民间故事,做洪泽湖民间文化的有心人。那时还没有提及抢救民间文学遗产,他竟先行一步,我们到那里时他已经有所成就了,我不知道后来他所被辖区域内的文化部门对他有没有重视,他的湖区民间文学研究成果应该是一笔财富,由于荒岛太偏僻,一直再没有登临,几乎成了我民文视野的海市蜃楼,一敝成了珍贵的纪念和不可再生的历史存照。
那天午餐用膳不知不觉进行两三个钟头,下午谈谈玩玩,倒没有多大收获。但也不乏兴致,主人谈了好多湖泽文化、水乡文化令人很感兴趣的话题。我用笔记录了不少,其中有湖区生态自然的变化,有湖区新建设的蓝图,更有湖区新农民的奋斗精神。都是泛泛而谈,对文学创作并没有什么实在的启发点。但主人毕竟是一片好心,他们真想请这批文人把水乡宣传出去。让他们这穷乡僻壤亲吻外面的世界,他们没想到自己错了,这是一群外强中干骗吃骗喝的食客,对他们外事影响产生不了多大作用。
下午五点钟左右,公社游艇来了把我们接到县城,晚宴又是县太爷作东,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这一次与其说是采风,不如说是陪胡带队访官友,或者说像一个国家代表团出访,受到上档次上规模款待,以后我虽然多次来到洪泽湖畔,却找不到当年那种盛情的影子。
这次采风还让我有一很特殊的感受,就是会到两位很有个性的主人,他们的身份都是县太爷。一位曾是文革中的无官位历史的农民过客官,虽然匆匆而过,后来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成为洪泽湖民间文化的有心人,一位不可多得的民间艺术家。而另一位是呼风唤雨的时任县太爷,后来成了无期徒刑的阶下囚,过着长久的铁窗生活,在当时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一付威严的架势,我知道尽管当时也同我碰杯示意,但只是表面应酬,怎么能记得住你小人物金矿的名字呢。
洪泽湖是沧桑历史的见证人,也许它会记住这些过客的名字。这应该就是我那趟湖区采访的感受。
赐教处:楚州南闸镇文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