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杰

　　周孟杰的诗︱你那里下雪了吗

　　周孟杰，在《诗刊》《星星》等刊物发表诗歌600多首。作品入选六十多种文本。出版诗集五部。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首批签约作家等。

　　你那里下雪了吗

　　我看见雪隐藏的甜：空旷、凛冽、孤寂

　　黏上蒙尘的车窗，灰暗的外套，呵气的手

　　我发端粘着飘渺的雪

　　雪的味道正一点点融化

　　身体的深处，它正慢慢渗入

　　漫天雪花里，我目光茫然

　　天空一寸寸塌陷

　　整个世界正深埋进去

　　这个冬天，你那里下雪了吗

　　你是否在小城的街上，一个人慢慢走

　　去看大雪瞬间下白全城

　　看大地放弃世界的凌乱

　　把自己藏进一页干净的纸

　　你是否看见，雪花依旧散发着甜味

　　把世界的孤独变得很轻

　　你打来电话，时断时续

　　雪正漫天地飘呵

　　这个世上，雪花都有孤独的甜味

　　都沉默和失声抽泣

　　我这样想你

　　你是否正看着天空，目光慢慢变软

　　带上一把雪的种子

　　花苞的孤独有多大

　　风就有多大

　　如果风把世界装满，孤独就会溢出来

　　星光淹没大海

　　孤岛就浮上来

　　爱上种子，是泥土的好品质

　　作为好子粒，开口比开花更重要

　　在云朵上整地，理墒，打垄

　　白云承认，乌云也承认

　　带上一把雪的种子

　　天空是块没有杂草的好地

　　所有花苞的寂寞，雪最清楚

　　大地有多大，雪的寂寞就多大

　　旷野上的残花朵

　　到天空重新开一次

　　让鸟把雪花的经文念出光芒

　　在人间，除了一把雪的好种子

　　我能掏出的纯净

　　只有这么多

　　在白色火焰里弯身

　　这个烧破的天空，会漏掉天上的一切

　　星星就不必落了

　　人间的光芒已经够多

　　人间只需白色火焰，让冬季是冬季的样子

　　火焰在黑夜燃烧，我从梦里出来

　　火焰在白昼燃烧，我从身体里出来

　　不哭泣、不忧郁

　　我不负责收拾火焰的灰烬

　　与旷野这个摊子

　　我弯下身子

　　就再不想站直

　　大雪封山，大雪封林，大雪封门

　　大雪检验我思念的弧度

　　雪在飞

　　你会回来，一把生锈的钥匙

　　被你磨得光滑

　　一块最好的冰，被你捂得发烫，把它孵出尖叫

　　你真的会来，大地被重新命名

　　被一一亲吻

　　你的怀抱被重新填满

　　河流与山峦被放进去

　　一株折断的衰草，一滴滚烫的泪都被你抱紧

　　这个晃动的世界

　　灵魂也这样长出来

　　根从不扎的太深

　　你的翅膀轻于一只蜜蜂的惊醒

　　你被自己的飞舞

　　打败在地上

　　雪没有埋葬一切的责任

　　——里尔克：雪花上千次落向一切大街

　　微暗的清晨，我站在北方某条街道

　　看雪落下，看城市的标志

　　被慢慢藏匿

　　半个北方失去标记

　　来自天空的坠落

　　大地远没有天空洁净

　　雪替人间打造的世界只浮在表面

　　它在融化

　　它在慢慢变脏

　　一切洁净的东西都无辜

　　一切的覆盖都转瞬即逝

　　雪没有埋藏一切的责任

　　它只把自己落出来

　　它只打造一个童话世界，一个个雪人

　　一群认出雪人是自己的人

　　苍茫之下，都是我垂泪过的

　　路口是交叉的。一条从村庄出来，另条被

　　高架桥截断

　　冬季湖水早已干涸，其实过来不用小桥

　　苇絮弯折，我看见风吹动的丝巾

　　你芦苇一样的脖劲

　　身影被风吹起来

　　又放回去

　　晃动的湖岸，天边就那么远

　　我在这岸，芦苇是最密集的诉说

　　它齐刷刷向你颤抖，静默

　　苍茫之下，都是我垂泪过的

　　风一直吹你的腰身和年轮

　　这些陌生的熟悉

　　远远地幽暗

　　我垂泪的倒影，悬着你晃动的名字

　　暂借人间一小段

　　指尖捻过去，纸张的白轻晃一下

　　一行字依旧整齐而秩序

　　手指被割伤时，疼痛呈暗色

　　伤口有不易察觉的反光

　　总有一天要停下，哪里都不去

　　躺上一张纸

　　躺在一行文字的吊床

　　佳梦重做一遍

　　想想不后悔

　　夕阳之下，我从何方走来

　　都是走出一个迷藏

　　一丛草芥，风未到，身已弯

　　坟墓终会闭上嘴巴

　　许多事只能腐烂进泥土

　　来源：中国诗歌学会微信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