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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州,男,苗族,贵州省天柱县人,生于上世纪70年代。从事过乡村代课教师,喜欢文学。上世纪末尝试过小说创作《花开的声音》,后因南下打工中断文学创作达十余年之久。2015年重新拾笔,在报刊、文学杂志发表歌60多首。在诗歌的王国里咀嚼生活的苦涩,在梦想的感召下,继续追逐生命的太阳。
《驼子》
他走路时总是低着头
长期的习惯,让他的背看上去
略有点微微的驼
村上的人因此叫他:驼子
小时候,驼子的衣袋里常常装着
我们喜欢吃的东西
比如一小块的糖
比如刚从山上摘回的野果
每次见到玩耍的我们,他总是
乐呵呵地分给我们吃
那时,在我们孩子眼里
驼子并不驼,他比其他人
还要高大,还要挺直
有一天,大人们进山伐木
一棵抱大的杉木在即将倒地的瞬间
旋转了方向,眼看倒下的树干就要压倒一个人
是驼子,一个箭步把那人推开去
自己却倒在了树干底下......
再次见到驼子
是在一次我返乡的日子里
我与二哥去给父亲的坟茔添土
二哥说,父亲坟茔旁边就是驼子的墓
我看见驼子坟墓上杂草丛生
而且长有几棵手臂粗的树
听二哥说,驼子因瘫痪残疾一生没有结婚
驼子离世已有好些年头了,他的墓
一直没有人修理
我站在驼子的墓前沉思
把带给父亲的米酒与驼子一并满上
将驼子坟茔上的杂草一根根除去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童年,看见驼子
拿着糖果放到我的手心里
驼子依然笑呵呵的
依然那么高大
依然那么挺直
《最后的铁匠铺》
我没学过打铁
更不是什么铁匠师傅
但一次次返乡,一次次经过村口的铁匠铺
经过那团曾经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的心总是火热,浑身滚烫
虽然,铁匠铺的炉火早已熄灭
虽然,那个脚肚上还沾有田泥叫打镰刀的人
也不知去向
如今的铁匠铺已经东倒西歪
它已经走进了自己最后的岁月里
此时此刻落满尘埃的铁匠铺
更像村庄一个巨大的伤口
伤口上还残留着那些光芒万丈的日子
和一次次锻打灵魂的痕迹
我一次次孤独而又茫然的徘徊在铁匠铺前
仿佛看见那个孔武有力的铁匠已经白发苍苍
所有的心事都堆积在最后一颗牙齿里
然而对于生活的抉择,对于人生
他比我坦然,比我释怀
或许,在他身体的里面还装着
一块最硬的铁
《百年老屋》
推开阴森的大门
仿佛传来苍老的咳嗽声
落满尘埃的蛛网上
记录老屋流逝的时光
几只蝙蝠簇拥在阴暗的角落里
不时的嘶叫声,随时抹黑
一颗擅自闯入的心
犬吠从进入村庄的路口传来
踩着虫鸣踏上爬满青苔的天井
像是踩着时间累积的光芒
一潭碧绿的死水
是老屋最后的喘息
天井寂寞的屋檐上
伸出几株枯草
夕光中,如佝偻的背
仿佛一不小心,就有跌落的可能
横过厅廊
虚掩的门缝里挤出一丝冷风
直沁后背
漂浮探知的欲望
瞬间沉入海底
寂静中,像是一场死亡的恐惧逼近
正中堂屋里暗紫的高大香炉
诉说着老屋过去的辉煌与兴盛
堂前槐树下那口枯井
又将过去拉回到疾苦的此时——
荒芜的庭院
破败的瓦砾
枯草丛生
透过暮色,在这张年久失修的脸上
落满生命的疲惫
命运的风霜
《割草》
夏天的每个清晨
我都要去割草
那些蓬勃茂盛的野草
长在田间地头
长在荒山坡岭
我的镰历经了风雨
磨砺得无比锋利
一刀下去
整个季节的葱绿
被我拦腰斩断
我将割倒的草背回
放在牛栏里
牛的反刍让我听见——
其实,被割断的草还在生长
与镰的锋利无关紧要
《又一次说到故乡》
高楼林立的城市
阳光像油彩般
从高处的缝隙倾泻下来
引导我这个异乡人一次次
穿越时空的记忆
二十多年了
我的脉络里依然流淌故乡的山山水水
心依然跳跃在那些低矮的田间地头
那些阡陌纵横的沟壑
织成寒冬腊月里的毛衣
给我贴肤的抚慰
给我无尽的温暖
故乡清水河里的每朵细小的浪花
都会在我多情的梦境激起
她把亲人日夜的思念
带给我这个一直在远方天空下漂泊的浪子
漫步霓虹的每个傍晚
我的心都无比向往那个寂静的小山村
此时,黝黑的吊脚楼木屋里
海碗的米酒已经满上
竹箍的木桶飘出糯香
纯朴的乡情燃旺每一个火塘......
《台风》
今夜的台风就像对面
那个离家出走女人的坏脾气
将美好的家园摧残成一片狼藉
说到那个女人
我想起她曾经几次撕扯她男人
在一楼的庭院里大打出手
那时,她的阳台上还挂着一条
黑色透着风骚的底裤
一只猫,正抬头仰望它们
说到那个女人
让我在明媚的阳光里
也会常常想起一些词语
比如歇斯底里
比如妖里妖气
说到那个女人
我不敢说到爱情
不敢说到婚姻
更别提,懂什么浪漫
《没有星星的夜晚》
没有星星的夜晚
带着咸味的风吹过窗外的梧桐
蛐蛐的琴弦早已遗失在某个清晨
只有那枚含沙的火石依然
在黑暗的角落里闪烁着微微的光——
远方故乡的河水在日夜的喘息
田埂旁,七月的禾苗正在抽穗灌浆
父亲的旱烟袋如萤火虫
在漆黑的吊脚楼里忽闪忽闪
母亲,辗转难眠
村口的小路响起
二哥看田水归来的脚步声
谁家不识好歹的狗先叫了两下
而后村头巷尾彼此起伏吠成一片
父亲一声怒呵,所有的犬吠顿时沉吟消失......
一个流浪多年的游子
在这样一个夜晚
沿着方言尾音的方向遥想故乡
每一滴内心深处滑落的泪水
都是一颗坚强的石头
涉过梦中那条小河,回到思念的村庄
《一个人的自白书》
他说,自己是一个孤独而又有点固执的人
不喜欢呼朋唤友,不喜欢称兄道弟,不喜欢三五成群
路见不平时,喜欢站出来
一根筋地横到底。因为
他从不相信——
正不压邪的歪理
他说,在这个欲望与个性化无限膨胀的年代
没有人关心自己以外的别人
是否活得精彩,是否活得无奈与悲凉
于是,他习惯于将自己关起来
活在一页苍白的纸上,活在一本沉寂的书里
任凭鸟儿在枝头呼喊
任凭花儿在窗外结伴呼唤
纵然,她们是他的兄弟姐妹
他还说,曾经拼命地想掏空自己,像疯子一样
让卑微的心能够在暴风雨面前
骄傲地飞翔,让那些热嘲冷语在暗夜中沉寂下去
然而,一次次奋勇,一次次跌入江流卷入漩涡
黑暗中,他垂死挣扎摸索着用宿命这把弦刀
割断捆绑命运的绳索
沉入江底......
如今,他站在时间的岸边
站在太阳底下,落下走起路来左右摇晃的病根
——俨然一只跛脚的鸭子。但他说
依然不属于逝者如斯的智人
只能用自己的肉身与疤痕种植五谷,种植残留的时光
他知道,他的骨头会在泥土里
会在灰烬中
《磨刀》
在工厂
在五金车间
我经常看见工模师傅磨刀
他们把各式各样的刀
磨得铮铮发亮
寒气逼人
其实,我自己也是个磨刀之人
当夜深人静,梦想
距离现实越来越远
许多的痛楚蜂拥而至
于是,我架起世俗这块高高的磨刀石
泼上白昼隐忍的泪水
将一行行文字当成
一把把锈蚀的刀
狠狠地——
磨!
《六月,一场大雨掩埋了村庄》
这个季节的泪水开始泛滥
一条河流,沿着惊飞的水鸟追赶
一场大雨,粗暴地
将村庄后山的绿裙子猛的撕裂
屋檐下沉睡的燕雀纷纷避让不及
山坡上的梯田
早已挂起一面面白旗
老天爷的战鼓依旧
在高处擂响
一声凄厉的惨叫
划过那道黑色的闪电
从清晨的山垭口传出好远好远......
《乡民》
一株狗尾巴草
在我们乡下的田野
随处可见,没有人在意它
自生自灭
偶尔,我也把它当一回猪草
当我用镰割它时,我是多么希望
它更茂盛些
其实,有没有任何人的希望
狗尾巴草一样茂盛,一样疯长
一如我的祖祖辈辈
那些躬耕的乡民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蓬勃、浩荡
《时光书》
日子迈着庄严的步伐
从我的生命里一个个消失
它们肃穆的神情
让我心生敬意
此时,我把这一刻
落成几句诗行
然而,透过命运的底色
我依然看见
时光这张大嘴
在洁白的纸上将它
一 一啃噬
《渡口》
是桥,让它在暮色中远离喧嚣
抱住两岸芦苇的寂寞
江堤上搁浅的一道疤痕
空守残缺的岁月
生活的履带碾碎
旧时光的痕迹
从此,一条江水
将疼痛隐姓埋名
《我的伤在骨头里》
我的锋芒存在于内心
一如江水
拍击礁石
我的心铸就于故乡高原
一地的白霜
淡淡的月色
明珠似的湖泊
我的伤在骨头里
在漂泊的路上
在黑暗的宫殿之门
谁在我的伤口撒把盐
谁为我刮骨疗伤
谁就知道——
我内心是多么的坚强
《悲悯者》
一个失明的人
在内心深处不断地向行人叩首
一只碗立于跟前
空荡荡的
车水马龙的大街
我匆匆地打他面前而过
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与众人一样
“嘡”——
一声脆响
划过喧闹的街口
一枚明晃晃的硬币,应声落在空碗里
匆匆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碗的方向望去
一只小小的手
悬在那只空碗的上方
一个小女孩落落大方地站在碗的前面
在突如其来众多目光的围困中
小女孩像是受到了惊吓
怯怯地朝街口慢慢一步步退去
然后,一下子转身跑开
被高大的人流迅疾掩埋
一阵风扑面而来
我的脸一直热到了耳根后面......
《走向荒芜的村庄》
丰收的季节里
稻浪的金黄层层吹过梯田
他乡的游子
用一轮清辉的明月
收割遥远的记忆
槐树下母亲的呼唤
拉长远行的身影
父亲落日后燃起的那锅旱烟袋
在漂泊的每个夜晚忽闪忽闪
童年的伙伴在岁月里一天天走失
坚守的是家园
那一片黑色的土地
多年后的今天
我童年的村庄正走向荒芜
坡地的野百合开满悲凉
青石板路的绿苔
伸出明晃晃的脑袋
晨光中,一群鸟鸣
摇碎游子心中的太阳
博客http://blog.sina.com.cn/zhangxianzhou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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