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燕双

　　余燕双

　　塘古北路

　　Ⅰ
　　海风从灵溪埠码头上岸，直抵塘古北路
　　沿街的霓虹灯在闪烁
　　流沙在奔跑
　　晃动着的金三益百年招牌\

　　Ⅱ
　　杨府殿对面是乐口福
　　吃完温州鱼丸面
　　舔着舌头出来，门口车水马龙
　　小贩们在吆喝着
　　变猴子的，玩耍的，唯有石狮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Ⅲ
　　这条从牡蛎壳向外延伸的塘沽北路
　　产生唾沫的路面
　　三寸喉咙深似海的百年老街
　　一张一翕的单扇木窗
　　风卷白云一样蠕动的舌头
　　长满味蕾的酒旗
　　阿芳、佳香、馄饨强三家小吃店像喉结在上下蠕动着

　　Ⅳ
　　这些登陆之后被装上四个轮子的风
　　满载着鱼腥的风
　　进入时间单行道的风
　　从陡门头出来时一波三折
　　明月照塘古，东河的一轮轮涟漪，哗哗的流水声
　

　　明月千里

　　坐上京沪高铁，那么多的山岗、河流、城镇、村庄一晃而过
　　那么大的江淮平原一晃而过
　　数不清的树木
　　数不清的行人一晃而过
　　晃不过去的
　　是挂在云隙间的那轮明月
　　我到哪它跟到哪

　　人非草木

　　如果人
　　不需四处漂泊
　　草一样
　　落地即生根
　　该多好
　　如树木那样
　　没心没肺也行
　　兴隆街
　　免费送茶
　　60年的大善人
　　陈伯走了
　　杨殿前
　　与陈伯同龄的榕树
　　却还在
　　开枝散叶
　　筑巢
　　引
　　凤
　

　　我的人生观

　　在戏台岩底下盖一间草房
　　娶麻脸小女人为妻，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种几亩地瓜，养一群鸡鸭
　　无聊时听碓水坑断断续续的流水声
　　数山坡上连片的野菊花
　　数着数着打个盹，又梦见穿马褂活到98岁无疾而终的老爷子
　

　　长夜纺成纱

　　月光照窗户，灯芯草又添上一条
　　姑姑把一个人的孤独
　　固定在木架上
　　构成了矛盾的关系
　　姑姑摇着手柄
　　绳轮带动锭子在旋转着
　　发黄的红双喜在玻璃上旋转着
　　锥心的吱吱声
　　仿佛秋蝉在枝头长吟
　　仿佛秋风扫落叶
　　时缓时骤，终于把漫漫长夜纺成纱

　　咳嗽　

　　下了一场雪，黄老爷一脚深一脚浅
　　一路咳嗽回到家门
　　终于把七十年前存在体内的那块弹片咳了出来，然后闭上眼睛

　　龙舟

　　五百年的斗门还在
　　三百年的榕树依然呼风唤雨
　　二百年的石亭立在桥边
　　恭候百年前那三十六位把龙舟划出海的壮士归来
　　沉默了十年的蛐蛐伏在水草间
　　终于等到一条无人的龙舟
　　从桥下经过，上岸，直接划进了娘娘庙

　　剥毛豆

　　爸爸、妈妈下地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小兰坐在门槛上
　　剥毛豆，剥掉毛绒绒的外壳
　　剥出散乱在地的矜持
　　剥出慢慢的时光
　　剥出很多光滑的毛豆
　　在瓷盘上蹦蹦跳跳的毛豆
　　剥到傍晚，剥出黑暗，剥出两只飞蛾，剥出一豆烛光

　　十五的月亮

　　不喜欢这枚又大又圆的月亮
　　挂在天空的胸脯
　　像一枚银牌，发出冷艳的叮当声，让群星暗淡失色
　

　　脸皮

　　这些雪花膏一样时光
　　越涂越厚的脸皮
　　那一天我在新河街洗脚店
　　遇到了一位女技师
　　不是她叫我，简直认不出她就是青梅竹马的阿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