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卷》


  编辑制作:孔祥忠(天荒)
  发布: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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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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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渡的诗

 

  野渡,原名陈平,彝族,80后,贵州大方百纳人。系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贵州省主席,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诗人协会会员,毕节市作家协会会员,《华夏诗刊》签约作家,《诗中国》签约诗人。作品散见于《佛山文艺》《贵州作家》等刊物,入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等年度选本,并多次在全国文学大赛中获奖。现已出版著作《内心的石头》《九人诗选》等。






  一个人的空旷(组诗)



  这些年来  我一直向远方眺望

  群山静默  原野空旷

  鸟雀们将身影  保持与大地平行

  我常常一个人  在风中把自己抱紧

  只身走在鸡犬相闻  阡陌纵横的乡村





  我看见树上的旅人  衣衫褴褛

  在飒飒的风中  颤巍巍不知疲倦的奔走

  它们提着自己的骨头

  一片一片无声地穿过苍茫的夜幕

  那些还在赶路的河流 

  在不断地衰败  叫苦 

  被命运多次折弯  变形

  而半夜的白霜   却一粒粒愈加地坚硬





  我日渐枯槁的身体  被寂静反复清点

  当无边的暮色  像一地流动的冷墨

  沉寂地向我大片泼来

  当黄昏的落日  像一辆沉重的卡车

  一次又一次  向我缓缓地逼近

  为什么我的眼睛  却噙满了悲伤的泪水





  马蹄岩之书



  谁都知道  马蹄岩很穷

  穷得只剩下  狗咬着的骨头

  许多人在那里出生  最终与大地平行

  他们热衷于看阴阳  算八字

  时刻担心  像悬崖一样的厄运来袭 

  也随时将自己单薄瘦削的身体

  在风雨中用力地抱紧





  水井湾的煤窑  已被急切的欲望挖空

  村庄裂开了许多伤口

  灰黑粗糙的河砂

  人们不再用来  放在砂锅里炒苞花





  隔壁年过五旬的孤寡老人 

  喝了几滴烧酒  就悄然地死于非命

  于是  人们背着背巴

  用石头和土块  将他平凡的一生掩埋





  马蹄岩的石旮旯把村庄围满

  马蹄岩的蒿子和稗草高过了麦田

  在风中  它们巍巍颤颤 

  命若琴弦





  安洛之雾



  这些白色的事物  仿佛一场风暴

  布下了天罗地网  在安洛的冬天

  席卷而来  将每一个颤抖的神经末梢

  包裹得天衣无缝  让我们无路可循 

  所有向四周膨胀的欲望和激情

  通通淹没在  一场空旷的大雾里





  乌鸦的叫喊已被淋湿 

  喑哑在  大片沉默的灌木林

  一棵电杆张开了翅膀  在空中

  伸长了寂静的无助与孤独

  旷野湿冷  远山迷茫 

  让我没有机会

  跟犁地的人  进行一次彻底的交谈

  枯竭的苞谷秆

  在凄清的日子里变得更加无力





  我习惯于一个人埋头看路

  追赶着所有的风声 

  在安洛的大街小巷  我无法

  用潮湿的目光丈量所有的距离

  这些白色的乳胶  在冬天

  肆意洗劫了一切  覆盖了悲欢与离合

  而那些穿着迷彩服的白菜

  依旧  露出它们的本色来





  百纳之书



  我不知道百纳这个地名的由来

  它很高  高得无法触及

  它很冷  冷得让你想喝烧酒

  去过百纳的人 

  啧啧的声音会装满身体

  百纳乡之大  九龙山之广

  让你鸡肠一样的小肚 

  也会  海纳百川





  把所有的生意经

  聚集于接踵摩肩的人流之中

  在赶集的日子  各种口音的交集

  会不断地敲打着我们的耳根

  商贩的叫卖 

  和着音响的点子嘶声竭力

  目光交错  没有地方

  让你把身体  轻轻地腾出空位





  喜欢赶百纳场的人

  洋芋和豆干的诱惑

  无法  让敏感的舌尖加以拒绝

  而烙锅和二两包谷酒

  加之百纳拳的套路和出击

  会让  我们的语言和动作 

  跟上了唐诗抑扬顿挫的韵律

  所有身体里的黑  都会被掏得 

  干干净净  灰飞烟灭





  父亲与泥巴



  父亲让泥巴  像栅栏一样的围着

  就连充满弹性的皮肤

  也逐渐长满了泥土的颜色 

  远远望去  恍若一块

  种了几十载庄稼的  贫瘠的自留地





  父亲像小孩一样一直踩在泥巴里 

  年轻的时候  父亲喜欢打火 

  他挽起裤脚  双手提锄 

  把那些黄色的糯泥

  细心地和稀  搅匀

  然后做成形态各异  大小不一的炉子

  冬天来了 

  龙家垭口的风刺骨地塞满了身体

  马蹄岩的人划拳围炉而坐

  看着父亲打的火炉常常吐着长长的舌头

  父亲的幸福  比那些青青的火苗子 

  还要  更加明亮灿烂





  那天我去水井湾看望父亲修路

  他弓着枯槁的背脊  用破了洞的撮箕

  把一撮一撮的泥巴  使劲地抬倒时

  我突然发现  为了这些柔软的亲人

  父亲年迈的骨头

  已经  默默地支付了一生





  (注:打火:贵州大方方言,指做炉子。)







  马蹄岩的那个老人



  没有什么比死亡  更让人难以拒绝

  马蹄岩的那个老人  在这个秋天

  最终与黄土归一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  身后的夕阳

  一再被秋风凄凉地涂染





  一生与煤打交道  瘦削的身体

  长满了卑微的黑色  于是成为寨子里

  妇孺皆知的挖煤匠  用你坚硬的凿子

  把一贫如洗的生活凿亮





  于是娶妻生子  把滑石的生意

  铺平了大元和马蹄  还当香灯师

  与唱经颂佛的“先生” 

  将人间的孝歌  唱到了柔软的地方





  幽默和风趣  成了你生活的底色

  做过很多好事  最朴素的善良

  被你反复印证  用二两包谷烧酒

  将清淡的后半生  逐渐滋润和搅匀





  孩子们刚刚长大  龙家垭口的风

  把所有的故事  从三元带到了百纳 

  吹成了  六十多年锥心的伤口





  冬日之书



  所有的雾罩  迅速开始围来

  群山凄清  旷野寂静

  连一只麻雀止于拍打翅翎

  我们的骨头 

  也止于  无声空旷的凝冻





  在冬天 

  灰色的沉寂覆盖了斑斓的语言

  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断地制造一些声音

  让孤独的灵魂 

  不至于  在风中瑟瑟缩缩





  跑马坪的寒流 

  逮住了细雨中仓促的脚跟

  在安洛 

  每个人都将身体吃力地抱紧

  像只慵懒的猫 

  蜷缩在冬天狭窄的旮旯里





  我想起父亲  这时还在

  重庆异乡的工地上

  穿着一双水桶鞋

  踩在了糯米般的泥巴里

  拿着他的手电筒

  将低处的生活  不断照亮





  那个人死了



  那个人死了 

  你看见了没有

  全身裹着突兀的骨头和瘦削

  突然被一阵风 

  悄悄地  刮走了





  那个人死了 

  在这冰凉的深秋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 

  咂口洞的夕阳

  就已经开始不回头地下陷





  那个人死了 

  脸上还爬着一丝忧愁

  积攒了一生的善良和正义

  就这样被风轻易的劫走

  仿佛一只安静躺着的杯子

  在夜深人静之时悄然打碎





  那个人死了 

  最终与马蹄岩的泥土合二为一

  秋风凄冷  旷野苍茫

  一片叶子落了下来

  为什么 

  就突然  泪水盈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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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