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子

　　阳子的诗

　　这件事情

　　我们一起做梦做到天边
　　雾的中间堆着空白
　　一件事情策马疾驰而过
　　留下的只能是苍茫

　　意味深长的月光在最耀眼处
　　掩盖住所有死亡
　　它模仿世间的动作
　　匍匐，然后安静地离开

　　一件事情留下一句话
　　绕开阴影
　　进入泥土的胸膛
　　腥味弥漫像是尚未中毒的片段

　　风云涌动虚拟人们熟悉的时间
　　水滴像暗礁的额头
　　无数眼睛在眺望中盘旋
　　发冷的语言徒劳无益
　　几颗远征的心在雾气中排列
　　往黑里暗里沉

　　这件事情从左边右边
　　在前面后面交替出现
　　永无止息。人越来越多
　　幻想的作坊调养着呼吸的方向
　　一秒钟翻了一遍，活着就是
　　支取风景干着细胞的活儿

　　站在炊烟之上

　　风的下面，一缕芳味
　　蒸煮通天的路
　　废墟要求被烧成饱足的灰
　　回头望一眼
　　便可以喝干幻景的血脉

　　站在炊烟之上
　　一缕生育的血提着幽暗的棍子
　　软软地划过心脏
　　而另外的人提着灯笼
　　检测身体就像脱下皇帝的新装

　　池塘关闭了黄昏的抒情
　　动作类似切割菌类的胎盘
　　有人悄无声息捆绑了时间
　　指点江山的双手舒展着
　　像张开了无形的翅膀

　　而人们看见的是翅膀下的阴影
　　抽出新芽蔓延着执著的裂缝
　　痛苦也是在那个时刻昂起高高的头
　　站在炊烟之上，村庄像历史
　　遗留的肿块
　　卡在湿漉漉的图腾中
　　有诗人用混沌和虚无填写诗句
　　激情把记忆的肝肠绕过荒芜的坝岸

　　急救

　　有多少人多少事需要急救
　　时间不愿意安置糟糕上路
　　熟悉的虚拟的坚硬的完美的
　　都冷静点，芒刺在背都与风有关

　　风吹过
　　变换着生活的印证
　　万事万物孤独得渗出血
　　骨头钻出泥土带着新生的清香
　　梦想永远像一截小心翼翼的弹簧

　　包括被剥蚀着的久远的乌有
　　压力是一股力
　　尘埃分散了就能升腾起一朵云

　　一刻钟高过一天的痕迹
　　一天的细胞多过一辈子流淌的假设
　　所有的假设伸手抹过黑烟囱的脸
　　脸上活着疲惫和吃剩的彩虹碎沫

　　需要急救的一切
　　现在翻了一遍
　　等于重新洗刷一次
　　污迹被观赏等于得到报偿
　　还是那些人那些事
　　划着玻璃弧线，跨过四季的残肢
　　前方，光亮腐蚀了遥远

　　尖叫

　　有时候你需要一声尖叫
　　用声音点燃身体
　　烧出骨头里的毒汁

　　生活遥远得覆盖了视线
　　眼瞳瘦弱，醒来的感觉在胃里黏糊
　　它滚烫着让你知道疼痛
　　让你跟随陌生的漩涡
　　来到悬崖边

　　尘土跳下去
　　风跳下去
　　光跳下去
　　有人也跳下去

　　清晨烧起来
　　太阳烧起来
　　时间烧起来
　　烧起来的血液化成图腾
　　寂静合拢，关上一扇门

　　另一边敞开的
　　是人们用尖叫打招呼
　　用尖叫呼吸
　　声音滚来滚去
　　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跳下悬崖
　　绽放肉质花朵，尖叫

　　纪念一个人

　　纪念一个人就是走进历史通幽处
　　身体里携带时光的咬痕
　　把神经捻成一股绞索
　　在风中，在光中
　　放干最后一滴血

　　曲径曲折，设计美梦和阴谋
　　行踪不定的人要么死亡
　　要么消失
　　纪念，仅仅是徒劳的机械
　　钉下一颗铆钉
　　挖出一颗心脏

　　多事之秋要吃下多少颗糖果
　　上帝才肯放过你
　　放你不要回头
　　蜜蜂储备蜂蜜那样储备曾经的存在

　　一个传说中的人心途坦荡
　　你击中了他的要害
　　捡起一块石头像刽子手
　　挥刀削去轻薄的翅膀
　　那样准确地
　　击中他意志里寄生的最小部分

　　你惧怕风，惧怕光
　　惧怕曾经的一个人
　　时时走在你思想的秩序上

　　转阴的一面

　　转阴的一面也在渐渐转凉
　　木质锤子敲出生活的果汁
　　你喝出意识的残骸
　　看见广场上预言的神秘图纹
　　中间节育的空白无所事事
　　你倒退着，退出身体
　　退出一段幻想者的自由

　　多么令人麻醉的自由
　　时间涂着黑漆
　　秋天的叶子一网打尽
　　死亡是新生命最为珍贵的起源

　　你就这样奉献自己
　　在体内体外徜徉
　　收拾自己就像收拾深渊
　　转阴再转凉
　　直到灵魂千疮百孔
　　内心的孤独一会儿闪现
　　一会儿消失

　　一会儿就是尽头
　　你必须连根拔起自己
　　面对脚下的窟窿
　　就像漠然面对另一个人
　　的孤独

　　收集孤独的人

　　你朝着空气吞吐呼吸
　　天已经很冷
　　眼光是一种病症
　　幻想在不远处崛起并试图侵略

　　整个身体就像一座旧仓库
　　微弱的歌谣撕着碎片
　　吐一口气呼出一个世界
　　你亲近内心折叠所有被腌制的语言
　　偶尔发现静寂是神秘的证据
　　阴影遮掩了生活变革式的癫疯

　　你把自己逼入到新的敞开
　　灵魂柔软，可以塞到套子里去
　　你却不知道如何安置
　　有问题的身体
　　纸做的假设不言自明
　　多年的孤独闪闪烁烁明亮起来

　　你继续孤独
　　想让自己变黑
　　理想泛着自白的泡沫
　　能够思索的都是痛苦的降临
　　付出力量，你仅仅收回
　　一个孩子和一本书
　　怀旧风景画那般固执

　　在深夜里

　　在深夜里，不想被发现
　　你就必须梦游

　　你也许遇见一只不会繁殖的鬼
　　月上三竿，它发不了芽
　　长不出有力的枝杈

　　你的脸微笑，温柔的
　　不带一丝阴影的那种
　　另外的人加进来
　　许许多多的人
　　一起移动
　　像一座座活的墓茔

　　谁也不知道，到底还要
　　有多少人梦游
　　这深夜才能到头

　　许多人动手偷走灵魂的钥匙
　　自己的，别人的
　　钥匙们变成鬼
　　无家可归，无可依傍
　　风吹过它们虚无的身躯
　　风也变成了鬼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醒来或者死去
　　时间一次又一次
　　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
　　从不重复，重复的
　　是一次又一次
　　一个人再一个人
　　叹息皆是烟云

　　世界只是上帝假想的一团痕迹
　　一端流浪，一端是深度的秩序
　　有风快速地把人们吹来吹去
　　翅膀流着血
　　下面垂挂惊惧的重量
　　一次又一次，完成交流意义的仪式

　　一个梦替代另一个梦
　　瘟疫替代健康
　　虚的变成真的

　　而真的那一切
　　放弃了唱哀歌的你
　　内心喧哗，神秘的沉淀物质
　　养活了灵魂多年
　　正如你死之将临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奔跑
　　跑出一双渺小的腿
　　起雾了，前方不再是前方
　　人在激烈时
　　身体和灵魂是一团超现实主义的雾

　　骨头所剩不多
　　灿烂是一片迷幻
　　生命的饱满赶着缝隙发芽
　　望一眼天空，信仰缤纷
　　推波助澜推出新语言的歌谣

　　崩溃的边缘需要催眠
　　倒影倒在文明的侧面
　　一杯咖啡不算是活着的希望
　　在繁荣和衰败间
　　脑腔里掠起一股设喻的风

　　我知道，你对一个唯美的圆圈
　　消化不良
　　你永远奔跑。许多人
　　在后面跟着加速，加速

　　一张夸张的皮囊洗刷痕迹
　　有亮光的日子
　　敞开就是丰硕的果实

　　一口气

　　咽下一口气如漩涡般堆积生命
　　痛苦中嚼出悲愤的味道
　　沿着血脉流经的方向慢慢缅怀
　　我自身已悬挂在天地交接处

　　一颗心投入一个窟窿
　　传来骨头的闷响
　　灵魂坦荡处想象还在为着爱情操持

　　我不再是我
　　一伸手，光在指缝间坍陷
　　熬成墙上晃荡的遗迹
　　冬天打开了
　　一滴清露微妙地滴落幸福的前奏

　　而那被剥夺的记忆还在嘶叫
　　一个世界被干净地忘掉
　　另一个世界挣扎着献血
　　一个世界加一个世界
　　是真相颠覆过来
　　我感受空空的身体
　　洗涤阴影把炽热的意念消化完

　　一口气之后我的口腔灌满了风
　　人世间的黑色塞进胸膛
　　我接受生活犹如走进梦幻的屠宰场

　　●阳子简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写诗、写小说、画画。出版诗集《语言教育》《独幕剧》等多部。新死亡诗派主要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