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青

　　谢小青，80年代末出生，湖南省作协会员，某大学研究生。在《诗刊》《星星》《中国诗歌》《红岩》《作品》《芙蓉》《飞天》《山花》《滇池》《文学界》《草原》等发组诗。获得2010年度张坚诗歌奖，《西北军事文学》2011年度优秀诗人奖，被评为《中国诗歌》十大网络诗人。

　　
　　镜子

　　母亲的头发有点凌乱
　　她不再照镜子
　　她对自己有了莫名的仇恨
　　而我开始天天照镜子
　　画眼线，涂唇膏
　　像个搔首弄姿的小女人
　　让自己爱上自己
　　爱上审美的疲劳
　　时光，虎视眈眈看着我
　　那些消失的亲人
　　都在明天与我拱手抱拳
　　卫生间洗澡
　　我也会闪到镜子里面
　　雾里看花，我的山水甲天下
　　那些幽灵一样游荡的男人
　　被镜子抛弃
　　我想到一个人
　　他的小胡子，他飞扬的手势
　　他在镜子面前咄咄逼人的神情
　　我就恍然大悟
　　我的批评家，我的敌人，我的魔鬼
　　都藏在镜子里面
　　
　　飘过

　　那天，我跟几个小伙伴在乡间小路上玩耍
　　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邻居
　　画面一样朝我们移过来
　　有点蹊跷
　　我们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应
　　竟毫无声息从我们中间飘过
　　这绝非杜撰，多年以后我仍然迷惑
　　当我们回到家时
　　听到一阵阵鞭炮声
　　他死了，刚刚我们还在路上与他相遇
　　他真的死了吗
　　我们对死亡充满了怀疑
　　
　　油菜花的秘密
　　在东北寒冷的春天
　　一想起家乡的油菜花
　　我就在寝室里来回走动
　　打开窗子眺望
　　油菜花一开
　　家乡的山谷就分外热闹
　　蜜蜂嗡嗡地唱，忙着酿蜜
　　蝴蝶在偷情，与油菜花打打闹闹
　　身边有不少男生追我
　　用点小恩小惠手段
　　但他们身上没有春天的泥土味道
　　而我的回忆被油菜花淹没了
　　我与一个男孩藏在一人高的油菜花里
　　他吻了我，那年我十一岁
　　还没有开花
　　
　　离婚
　　他们离婚了
　　瞒着念初三的女儿
　　与被黄土埋了大半截的双亲
　　他们在一个屋檐下
　　少了争吵，多了客套
　　平时那些烦恼的事情
　　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仿佛她第一次去他家
　　看到那扇破旧的门
　　和门口那些灿烂的孩子

　　老式抽屉
　　奶奶把那老式抽屉打开
　　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我完全没有在意
　　拉开，放出一些回忆的声音
　　关上，昨天就睡着了
　　在外读书，见多了繁华幻象
　　偶尔我会想起那个老式抽屉
　　以及奶奶佝偻着身躯开关抽屉的动作
　　有点不同寻常
　　有时夜半我会被什么惊醒
　　睡在身边的男友在打鼾
　　仿佛我们也被关在黑暗的抽屉里
　　多年后我把抽屉打开
　　里面只有一尊用红绸包裹着的观音
　　奶奶一生穷苦
　　她把自己藏在转世投胎的明天

　　初中同学聚会

　　大学毕业后的一个冬天，到车站接王勇
　　从广东的流水线上漂来的
　　一张黝黑的面孔，他问：李丽来了吗
　　这个让他无数次梦到的名字
　　也让他成为废品
　　他又问：李志远来了吗
　　我的脸就发烧，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我伙同几个女同学将他叫到墙角
　　逼问他喜欢谁
　　我们一个个报女同学的名字
　　直到念到谢小青，他才点了点头
　　如今他带着上海姑娘，荣归故里
　　大家聚在一起，先问电话与QQ号
　　各奔东西，不少人已断了联系
　　有人问谢大贵怎么没来，大家就沉默
　　两年前，他在深圳自杀
　　晚上，村长的儿子刘大魁请客
　　他是煤老板，一张嘴就喷出豪气
　　灯红酒绿，我唱了一曲《痒》
　　心不痒，痒的是天边的白云
　　
　　下半夜

　　睡不着，便起来走到阳台
　　点了根烟，让黑暗露出破绽
　　马路上还有三三两两行驶的车辆
　　凌晨两点，莫不是鬼魂游荡
　　有人为口粮还在奔忙
　　有人在床上翻身
　　年轻的激情已是昨夜黄花
　　我爱过的人已被黑暗偷运
　　很多事情就这样不知去向
　　记忆怎么像一张白纸
　　只要冷风吹来，就让我被冷风吹皱

　　张铁匠

　　张铁匠六十多岁还是个光棍
　　身高一米五，像一块生铁
　　男人与小孩都叫他张铁匠
　　只有女人叫他张哥
　　每次经过他的铁器小作坊
　　听到铿锵的声音心跳就加快
　　张铁匠摇晃的背影后
　　一群玩耍的孩子欢欣雀跃
　　如铁块上飞溅的火星
　　女人也常来这里，打把菜刀
　　或拿根桑木把来上一把锄头
　　女人会柔声砍价：张哥，再少一点口罗
　　张铁匠那张树皮脸
　　就裂开了道道快乐的缝隙
　　本村的谢红丽、谢秀英、谢自芳
　　邻村的李素贞、李秋菊、张国香等等
　　都是他梦里盛开的野花
　　傍晚，张铁匠在坪地上摆一个小桌吃饭
　　一碟小菜，一碟花生米，一杯米酒
　　如果有女人经过，他就会唱两句山歌
　　“对面的妹妹你慢点走
　　我扛把锄头来为你挖土”
　　女人就窃窃地笑
　　扭着屁股走进他醉眼蒙咙的洞房
　　如今这间铁器小作坊已经成了哑巴
　　那些回忆都成了掉在地上的铁渣
　　
　　不动声色

　　现在我已经学会不动声色
　　山也是，无边的绿色也是
　　那些宝石也是，将宝石与赝品
　　放在一起，我们就成了盲者
　　我看见蝴蝶的翅膀一张一合
　　很多的学说就关闭或打开了
　　一个逝者远远跟在我昀身后
　　我在明，他在暗
　　亲爱的，我想要的东西藏在被窝里
　　你想要的东西云一样总是抓不住
　　
　　白雪

　　一场大雪后，全世界都改变了模样
　　那些垃圾与污秽都披着洁白的外衣
　　我坐城际班车回家
　　又看见了初恋的颜色
　　还有那些清晰的脚印，童年的雪人
　　为什么我没有喜悦
　　诗人啊，你们在写白雪吗
　　你们在抒情吗？请悠着点
　　我日渐冷清的家乡，荒废的田园
　　在白雪的覆盖下看起来是那么安详
　　【责任编辑朱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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