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乾

　　王恩乾的诗

　　天涯

　　终点就是起点　天空

　　俯下身来

　　它要将大海抱走？

　　从有涯到无涯　流动

　　只是无限地接近

　　空　才是永恒

　　海角

　　海浪掀开天空一角

　　除了云和水

　　没有什么可以藏匿

　　岩石紧紧抱住自身

　　人一样恍惚

　　——大海真大

　　大得没地方可去

　　一波又一波浪涛掀起

　　将天空越推越远

　　大海　

　　…… 汹涌　辽阔　超度　

　　而我看见的是另一面　

　　缓慢　苦闷　彷徨... …　　

　　不停地将自己拍打　

　　盛开与衰败之间

　　大海时常会站起来

　　仿佛骨骼支撑

　　渴望中分泌的晶体　

　　比疼痛更加锐利

　　三亚

　　从海口直达三亚

　　汽车下过高速

　　但我的血液迟迟不能减速

　　“若升高　必自下”

　　我开始走向大海

　　没有路其实处处都是路

　　而且向着任何方向

　　没有阶梯供我攀登

　　海水翻涌

　　一个个浪头扑来　仿佛谁

　　一次次向我递来肩膀

　　摇晃中　我紧紧握住

　　手中的泉水

　　分界洲

　　远远望见几块巨石

　　是大海带不走

　　还是被大海抛弃的

　　像一道门

　　将世界分隔成上下

　　还是内外

　　在巨石与沙粒之间

　　从不同地方　不同生活

　　游离而来的人

　　裸露　但彼此隔膜

　　强烈阳光照射着

　　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

　　白花花模糊一片

　　仿佛海水析出的盐霜

　　体内在渐渐变淡？

　　南海观音

　　那束光是幸运的　照耀

　　芸芸众生

　　仿佛从海里漂浮出来

　　无一例外地　渴

　　饮这光源　第一只

　　飞来的海鸟是幸运的

　　佛从风暴中收拢双手

　　将鸣叫声

　　种子般在尘世播撒

　　附着躯体的噪音

　　全被大海吸走

　　唯有静息安详

　　浪潮涌来

　　在足底开出朵朵莲花

　　冶溪

　　夕光里　一条溪河

　　在源源不断地搬运黄金

　　隐秘的光阴

　　在一棵棵大树体内聚积

　　一千年过去

　　司空山仍在附近　空候

　　像一指禅　直指天空

　　沿河的古樟　银杏

　　枫乔　乌桕......

　　尚在打坐　静修

　　——待成正果

　　它们将陆续攀上山顶

　　此刻　一只白鹭起身

　　它已先于这些古树成佛

　　东方红水库

　　晨光中再现

　　那改天换地的年代

　　血肉之躯　高大

　　又如此卑微

　　就像这护堤的小草

　　几度枯荣

　　永远鲜活的只是这水

　　虽然看不见源头

　　也看不出流向

　　鱼儿偶尔跃出水面

　　白鹭掠过　涟漪

　　是可以看见的涵养

　　——用速度换取深度

　　如此洁净

　　因为它在一刻不停地

　　流向自己

　　琥珀村

　　一行白鹭起身

　　像一串飞翔的琥珀

　　更多的琥珀——

　　古树　茶园　荷塘......

　　也随之起身

　　松波寺　卷蓬桥

　　打鼓书中光阴古旧

　　金黄的肉身

　　裹藏新绿的魂魄

　　在浓缩中传承

　　安静抵达

　　伴随月光生长的乡愁

　　凝结成最沉的琥珀

　　溪河

　　多少条小溪汇成这道河

　　情侣树在两岸生长

　　千年的守望

　　彼此活在对方的影子里

　　一处处清潭

　　河水偶尔坐下来　与树

　　更深地交流

　　摇曳或曰颤栗

　　河水不老　古树不老

　　它们都为彼岸活着

　　——通过树

　　河流最终又流成小溪

　　司空之光

　　它是什么　它像什么

　　无法用语言命名　但我

　　感同身受　它从云缝

　　流泻下来的快感

　　像一只发情的豹子

　　猛扑过来

　　万物战栗不止

　　或纷纷溃败

　　抵达佛祖的居所

　　它的爪牙已经软化

　　从容的步态　像金色的

　　舞蹈　我在其中沐浴

　　伤口慢慢愈合

　　人间有太多的波澜

　　司空山上空的祥云

　　落下的只是　光

　　莲花峰

　　石头开出

　　翻山越岭的花瓣

　　蜂拥而至的人群

　　只是像蜂群一样　嗡嗡

　　除了多分泌的荷尔蒙

　　他们不可能酿出蜜来

　　伏在崖壁上的蝴蝶

　　像石头长出耳朵

　　倾听自己体内的涛声

　　花瓣绽开

　　无法像翅膀一般合拢

　　一阵风吹来　它起身

　　狂舞　它要在群峰之上

　　掀起大海的波浪

　　炼丹湖

　　好石头都在此修炼

　　经过修炼

　　它们才达到那样高度

　　我默念着这些法号：

　　太白　东坡　王安石

　　黄山谷……静静地

　　我的身躯刻满了节理

　　只有那块叫左慈的

　　仍伫立湖边　通体透红

　　像刚刚出窑似的

　　冒着热气

　　湖水漾动　蓝色火焰

　　从石头里纷纷涌出

　　摩崖石刻

　　被刻上文字之前

　　这些石头是野蛮的

　　荣耀还是负担　人

　　不知道　偶尔光顾的风

　　也不知道

　　风不识字　风身上

　　也不可能被刻上字

　　来回地吹　从远古到现代

　　没有什么比风更自由

　　裹挟文明与野蛮的气息

　　天柱峰

　　登临或匍匐　看山

　　从里到外　除了石头

　　还能看见什么

　　这凌乱码放的石头

　　仿佛神为自己搭建的舞台

　　神也不喜欢中规中矩？

　　但必须超越尘世！

　　石头向空中奔涌

　　不甘沉沦的不仅是鹰

　　还有那苍劲的松树

　　从岩石中夺命而出

　　在风中起舞　云雾

　　与雷电起舞　我与神

　　与一座山起舞

　　雄踞峰巅的鹰一动不动

　　除了那双

　　万物无法挣脱的赤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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