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蕾

　　苏蕾的诗︱叛逃者13首

　　苏蕾，原名刘荣飞，1985年生于山东兰陵。2012年开始写诗。有组诗发表于《诗刊》双子星座、《中国诗歌》《山东文学》《飞天》《西北军事文学》《凤凰》《长江丛刊》《新作家》《星河》《诗歌风赏》等刊物，有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现居杭州。

　　女清洁工

　　快餐店的清洁工

　　穿着黑丝袜，露出大脚趾

　　戴着白围裙，穿着黄制服

　　在我旁边的桌子上

　　清理客人留下的残羹剩饭

　　她双臂用力，像一阵狂风

　　又慢下来，像抱着桌子跳舞

　　乱发挡住她的脸，看不清

　　我想她一定跟我一样贫穷吧

　　她突然抬头看着我

　　天！五十多岁的脸，儿童的眼睛

　　除了甜美，没有内容

　　天！她比整条街加起来还富有

　　孤独的才华

　　这些我床头的书，它们

　　压死我；这些狂舞的幽灵它们

　　压死我；这些字

　　它们吃我大脑；这些火

　　它们夺我睡眠；

　　我自己的灵魂，它们压死我

　　它们从外面回来

　　走绝了所有的路，喝光了

　　所有的水

　　它们趴在床上，压死我

　　没有什么可安慰的

　　一切都是料定的那样

　　我不是我父亲，我没有粮食

　　我不是我母亲，我没有果子

　　我只有明天

　　它们要来压死我

　　我只有一种在昨天继承而来的

　　孤独的才华

　　年轻

　　现在走在街上

　　总喜欢看年轻，美丽的女子

　　看年轻的男人

　　看他们的脸

　　看他们结实美丽的线条

　　他们多像我年轻的时候

　　年轻而不知道自己年轻

　　美丽而不知道自己美丽

　　因为不知道

　　白白地就把这个礼物浪费掉了

　　然后，像我一样，转个身

　　突然就从这个庞大的队伍里

　　出来了

　　往南

　　我恨自己，所以起得早

　　我恨自己，所以走得远

　　地下室的老夫妻，也是从乡下来的

　　他们失去了土地，粮食和女儿

　　他们捡了几只破花盆

　　在我窗前的水泥台子上

　　种了辣椒茄子和芋头

　　在地下室的暗盒里

　　他们也种了新的女儿

　　我起得早，房门只锁了一道

　　欢迎光临啊

　　我屋子里的垃圾，书籍和无序的生活

　　既能感化小偷，也能感化上帝

　　我起得早，又化了妆

　　像一个美人

　　像一个精明之人

　　我往南跑，跑得叮叮当当

　　口袋里跳着一把银色硬币

　　赞美

　　多么孤独

　　即使在晚上

　　太阳也把我晒成

　　小麦的黄

　　我的心脏也熟了

　　黄澄澄的麦粒一样

　　我闻到香气

　　远远地

　　从我身上来

　　从包围我的水里来

　　我这是在赞美吗

　　我这是在赞美

　　还是因为受了冤枉

　　一个梦

　　我梦见我从外面驾着麦秸编成的飞毯回家

　　在我妈妈培植草药的地方落地

　　踩死了一只昆虫

　　我的村庄全变了

　　房子全都是用新鲜的泥土建成的

　　都有巨大的眼睛和挥动的翅膀

　　我的堂弟变成了一个胖乎乎稚气的小女孩

　　在街上玩，街道也变宽变长

　　从北到南直通高高的白云青天

　　站在街心看，以前是荒山的地方

　　变成了湿漉漉青翠的山

　　我全不认识了

　　跟着妈妈回家

　　推开一扇结实的木头大门

　　里面是童年，井水

　　一座幽深的宫殿

　　经历了四个孤独的秋天

　　经历了四个孤独的秋天

　　我基本废了

　　妈妈害怕了

　　让我去找男人

　　结婚

　　生小孩

　　但我跑得太远

　　越来越像一个

　　长着青黑胡子的男人

　　在异乡的十字路口等红灯

　　仰着头，对着白云蓝天

　　簌簌作响的树头

　　喃喃地吐露听不懂的咒语

　　但在梦里我是正常的

　　我总是做梦

　　在梦里

　　弥勒佛是我的小弟弟

　　西瓜是绿的圆的

　　花生是藏在土里的

　　土总是湿润的

　　黄的

　　所有的一切总是出现在

　　正确的季节

　　在异乡，我没有爱过

　　我回来了

　　我又成为了树、石头

　　或者一件简单的家具

　　我的屋子多么想我

　　我回来了，多么幸福

　　这么多天，我没有爱过

　　这么多天，车轮颠簸，心思恍惚

　　在异乡，那么蓝的天

　　是谁的，那么细的雨

　　也不是我的

　　异乡啊，我没有爱过

　　陌生人啊，我也没有喜欢过

　　我回来了

　　换上了家常的衣服

　　我桌子上的苹果

　　多么幸福，多么安静

　　我孤独的时候

　　我孤独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孤独

　　我孤独的时候，地球不转

　　我孤独的时候，叶子不落

　　草不发芽

　　我孤独的时候，所有的星星

　　既无来处，也无去处

　　叛逃者

　　我的亲人都活得好

　　都像好那样活着

　　活成一种规律

　　一种美德

　　在亲人之间，我也有一所房子

　　离得远

　　使他们想起我的时候

　　就恨我

　　就对我望眼欲穿

　　真理

　　我想写一首诗

　　可是我忘记了词语

　　我想说出恐惧

　　可是我连恐惧也忘记了

　　我想聊一聊我曾经的生活

　　生活瞬间一片空白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你不要在乎

　　你想爱我

　　你就爱我

　　这是唯一的真理

　　吃吻

　　夜里，饥饿

　　找到两枚煮鸡蛋

　　吃下它

　　不是吃玉米

　　不是吃红豆沙面包

　　不是吃正规的早餐和晚餐

　　不是吃肉体

　　不是吃早晨空气里的光线

　　不是吃八月里的红石榴

　　是在雨的牢笼里

　　吃孤独

　　吃吻

　　一钱阳光

　　抽一天的时间，不出门

　　只吃香蕉和苹果

　　水一小口一小口

　　慢慢地喝

　　翻出秋天的衣裳

　　洗一洗，挂在阳台，晾上

　　等着天凉

　　无聊了，就搬张凳子

　　到窗前晒晒，真暖和呀

　　我所有过往的岁月

　　都敌不过一钱阳光的

　　重量

　　苏蕾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liuxiufei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