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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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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颖:假如我在梧桐深处遇见你
2015-10-18 潘颖 中西现当代诗学
观音庙
阳光暖暖的
所有月的体温
都是他背后的故事
一只青花瓶子一经诞生
便最终朝向一种破碎的完成
(我独自走在路上这样想着)
所有的树上都结满了松针
编织着来年的梦,以及凄凉
在我的发上
在驼背老人底唢呐声中
(我就这样独自走在路上)
前面就是观音庙了
我独自走着、等待着
喜欢着也害怕着
我知道我终将成为背影
如同那尾奔向神龛背后的猫
它的出现曾一度令我心惊
我独自走着
这里,就是观音庙了
我嗫嚅着没敢说出你的名字
(因虔诚有时也对神灵构成威胁)
而观音总在远远的天上
这回她轻轻一笑
微弱底鼻息吹乱了我的头发
2014.11.16晚
一只餐盒的旅程
——写于“美团外卖”与“饿了么”明争暗斗之际
当一只餐盒自空中俯身跌下
闷哼
随之而出的乃是一个饱嗝
它捂住鼻子
吃自己的呕吐物
体味跳着圆舞曲
而它早已习惯这种生活
看着瞳孔与辐光交欢
剩饭和胡渣接吻
度过闲适的一天
等待翌日早晨爬过一只蛆虫为它剔牙
随后上路颠簸
昨天的广告被今天的广告强吻
上一眼还是吻痕
转眼就变成老年斑了
放眼望去竟是一地死皮
而当汽车拂袖而去
那一千张嘴还在背后反复问它:
“饿了么?”
2014·11·19晚
肉体之歌
大手攫着瘦乳
患坏血病的老妈子们
誓要挤出一条月光中的莱茵河
去哺育那群孩子
——孩子们
饮完这瓢烈酒
就将腐坏的榫头从眼窝拔出
连同眼珠
一齐掷往底特律的一号大街
去与他们比试野蛮
且用鲜血在马路上画出人行横道
啊!女人们——
我感到了鼻中木偶的牵引
舌头在牛至草的唇瓣间疯狂抽芽
我们用消毒水洗净嘴唇
用假牙嚼烂玫瑰花复将残渣啐向窗外
狗子们拍打着天灵盖
有那么一点儿像钉棺材的声音
它们的瞳孔闪烁绿光
因肚饿难耐而花掉整个夜晚去寻找食材
而亲爱的,我们不必担心
让迪斯科盖过大厦顶部的那颗星星
继续扭动,以我们的节奏
没有什么值得担心
我们是只依靠篾片撑起的人皮灯笼
磷光半悬于空荡的腹腔内蠕动
啊灵魂!无法抖落的灵魂
让我们去照亮世间之猥琐
握紧我的手啊别让夜晚溜走
白天,除了真理
除了真理他们什么都握不住
剪子是真理刮脸泡沫是真理
镰刀是真理锄头也是真理
我们去给那德国人修一修络腮胡吧
像雪茄那样把稻草夹在耳旁、别在胸前
友好地拔掉每一株稗子
(那些喜爱腰斩的风雨真是可恶!)
狂欢!我们跳一些快步华尔兹
把脚捅入湿地
鞋底明天即可生根
且长出南方丘陵那样土色的脸
我们把战斗的哲学教给稻杆
麻雀们从此畏惧一茎空心草的气质
狂欢!这是肉体之歌
在我死后我仍将“占地球的一部分”
然而你的前世被连根拔起
你终究还要饮下这碗孟婆汤
就是这样,活着的已然死去
死了的却日夜在原地追赶那耶稣的背影
二〇一五年三月 读痖弦后所作
假如我在梧桐深处遇见你
——冒充南大学子,写于南大113周年校庆之际
骑行
以初夏的风速
自光源处涌入一片梧海
晴天,林道上布满泛黄的棋子
乞力马扎罗白雪皑皑
花豹自群山之巅一跃而下
先前泄气的心脏
像一只躺在地摊上的气球
此刻,竟被破空而出的风骤然鼓起
所幸四肢依旧健壮
花豹飞奔我也飞奔
在一片没有光影的梧海中
此刻假如你忽然出现
时空便停止错位
花豹立定群山飞升已然到达终点
我看见梧桐在光影之中翻涌
虚实又像四瓣嘴唇似的吻了起来
……棱角融化
叶缝间有阳光灌入
地上那些圆圆的
一簇簇
全都是我送给你的玫瑰花
2015.5.10
管管先生的题字与青蛙
一只手
自毛公鼎中伸了过来
金文做的骨头
流着甲骨文的血
斩、钉、截、铁
在我新书的扉页上
锲出一块路碑
一朵枕函花
开在目录的脸上
倚碑而坐
抓一把西周的蛙声
“谁说是鲤鱼跃龙门
分明是青蛙跃龙门”
再拈枝荷花
且熬它一池月色吧
夜雨啊求你轻轻地落脚
千万可别踩碎了这面镜子
难道
你忍心踩皱一张孩子的脸?
你若真不答应
我就只好关上书本
让你独自守着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
哭泣了
……
一只青蛙逃进了我的耳朵
(注:5月23日,作者在南京先锋书店参加了碧果、管管、张默三位诗人的诗集签售会,并有幸获得了他们的题字,管管先生的字体尤为有趣。在诗集的扉页上,管管先生还为我画了一只青蛙,衔荷而游,逍遥自在。)
2015.5.25晚
日子
田野已在昨日陷落
风在磨刀石上打磨镰刀
客厅的旧钟敲了十下
房门紧掩着耳目
见闻罅隙里的声音是扁的
一只蜘蛛
正从它的纺织机上震落
细丝上滑动着日子的回声
古老的剃匠从不爽约
鐾刀,铺开白布收割胡须
鬓海上潮起潮落波浪无声
血色流失于晼晚
依旧是洗洗漱漱
对着镜子折叠一张脸皮
高度的重合令人事后惊恐
院落的枇杷亭亭如盖
多年以来
屡次与一个告密者擦肩而过
一粒种子竟能举起一棵大树
然而酸涩的果实无人摘取
无数心脏升而复降
只为了某年夏天
装入一只晶莹的果盘之中
2015.6.9
赴约
——寄永丰诗舍
那样确切的声音
俨然生的欲望与死的约会
在你呼唤的韵尾处我是小小的回声
仿佛一粒石子飞入水中
涟漪自每一精微的刻度寻觅,追溯
我来了,在人群之外
洞穴的胃壁隔着厚厚的镜片检视我
地铁为我驮走整个都市。尔后
高大的悬铃木向后疾退
热风在树冠间眨动
烈日贪凉,将手脚
伸进车内踩踏司机的眼睛
鸣笛沉默于频繁的敲击
另一侧
栈道边的乔木渐趋熟稔
这分明是你屋外的篱笆了
2015.6.20
七月,汽车驰过南湖旁的大道
——写在驾考之后
尤其是在七月
汽车驰过南湖旁的大道
窗外的图景犹如一挺机枪
我的眼球在枪口的闪动中不断爆裂
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倘若不能理解
你便比我少去一款死亡形式
然而还有另外一种机枪
它握在工厂手上
时刻参与云的建设
以及雨的合成
(稍等片刻,我们的生活还在路上)
这类似医学中的自血疗法
你不能否定它内在的科学性
但直觉往往指向那些近义词
此刻你若怜悯音乐请你暂闭耳朵
除非你能抵制一块植入芯片
给神经带来的紊乱
烟草一经点燃
就无法避免二次事故
我望见前面的公路上铺满了镜子
揣测碎片在司机的脑海中四下飞溅
然而我却倦于追求懒于渴望
经过某一支队门口的时候,我在想
一个哨兵是否已经找到消遣的
技巧?
2015.7.17
寻猫
拿着半截吃剩的鱼刺
我找遍所有领地而不得
那只猫和我生活过许多日子
以后将怎样?
对着镜子端详那几道爪痕
他仿佛一个糖尿病患者
新鲜的伤口散发腐味
是了
也许应该去寻一条河
去铁匠和渔夫的家里谈到夜深
在某一个大雪天气归来
惊见自己的脚下落满了梅花
背后有阵吹往卧室的风
遂仰天长啸
那是一个猫哭的夜晚
2015.8.11
恶念
也不见得就是秋风就此搁笔
宣布今岁完美的第一次
或是天空张开口袋
在我若即若离的梦畔外
满满当当洒了一万滴星子
那些敏感的树
赶在古咒显灵前咬掉自己的耳朵
为了什么或是不为什么
我打开一扇门
又关上一扇门
然而有些时候
一把钥匙竟比一把锁
更让人感到不解觉得困惑
庆幸他身后跟着一阵恐惧的风
神匠的杰作无法摔破
我一边成形一边开始脱落
把懦弱的手指
藏在口袋里面颤抖
我举起镜子
发现眼球上怒放着血丝
竟比那洞穴还要深邃啊还要美丽
2015·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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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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