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

　　宁明

　　雪地上的麻雀

　　寒冷中觅食的麻雀
　　三三两两
　　把灰突突的心情
　　点缀在洁白的雪地上
　　像白纸上洒落的几滴墨

　　这几滴跳动的墨
　　逼着冬天，说出什么是黑
　　什么是白

　　掌心里的雪花

　　这些白花，比一种羞涩
　　消褪得还快
　　掌心里，只留下一滴清泪
　　与我对望

　　我感激一朵雪花
　　在没有风的教唆时
　　并不躲闪我的手掌
　　它轻轻落下，敛翅
　　来验证我掌心的热度

　　在雪天里，我喜欢伸出手掌
　　去迎接自天而降的雪花
　　那瞬间的一凉，或一热
　　让我想起那些隐蔽起来的水
　　在一双眼睛里，是怎样虔诚地等待
　　另一双温情的目光

　　大海从此不再完整

　　我用一只贝壳，舀一瓢海水
　　晒在阳光下
　　看那些长着透明翅膀的水
　　怎样偷走我的一个上午

　　大海从此不再完整
　　被舀走的那一汪残缺，无法弥补
　　除非我忍不住，把两行咸涩的泪水
　　悄悄偿还给大海

　　这只小小的贝壳，被我攥在掌心里
　　夜里便有一排排涛声涌出
　　但它并不能帮我扑灭
　　身体里的那座喷发的火山

　　羊头

　　想用一双筷子剔出羊的思想
　　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这颗被持久煮沸过的羊头
　　把所有成熟的想法
　　都护守在坚硬的头骨之内

　　羊的思想很简单
　　一生只知道做一件事
　　用最廉价的青草和水，换回
　　最鲜美的奶或肉
　　奉献给那些，最终出卖它们
　　或杀戮它们的人

　　其实，羊还有另一个想法
　　它在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请求那个握刀的人
　　不要把什么肉，都挂在羊头的名下
　　去理直气壮地叫卖

　　废铁

　　收废铁的人，双肩上就长着两块铁
　　这样健壮的臂膀，会让人联想到一群雕像
　　那些耸立在纪念碑上的胳膊
　　托举着某种信仰，给人们的未来增添信心

　　这个生铁一样的人
　　艰难地支撑着一家四口的生活
　　他搬起废铁时的姿势
　　很像一个战场上装弹的炮手

　　这一车废铁，外加一身汗水
　　并未换回一家人的幸福
　　把废铁炼成一只摔不碎的饭碗
　　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收废铁的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喘息
　　手里翻着一本掉了封皮的旧书
　　也许，这是他捡到的另一种食物
　　可以弥补一日三餐的不足

　　和自己下棋

　　和自己下棋，我依然保持着
　　一副黑白分明的姿态
　　这时的黑与白，已被我的一些
　　变幻莫测的想法，颠来倒去

　　我常被自己设下的圈套算计
　　也曾欲擒故纵地伏击过另一个自己
　　无论黑白双方如何斗智斗勇
　　最终都跳不出，这张棋盘布下的
　　一个又一个陷阱

　　我曾试着以局外人的眼光，仔细观察
　　自己与自己进行的这一场残酷对弈
　　惊诧不已——这才是真正的棋逢对手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也没人能够将自己欺骗得更深

　　一次次地较量之后
　　我既是成功者，又是失败者
　　真的感觉太累了，双手握着两枚棋子
　　让自己去猜：哪一只手是黑，哪一只是白
　　而面对突围与包围对峙的残局
　　我终于有些，举棋不定